第92章 戀路十六夜·11
五條悟以為送小孩上學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畢竟彆人家的小朋友要去幼稚園的時候哭天搶地, 恨不能就?此黏在?爸爸媽媽身上,而自己家的小慎崽主動地背起白毛貓貓的書包,簡直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和新朋友們見麵。
然後就?在?家門口遇到了一個超級——矮的小人偶。小人偶騎在?貓貓背上, 滿腦袋都是淩亂的樹葉, 但他似乎也不怎麼在?意,在?一大一小兩個?白毛的審視之下, “啪嗒”一聲跳到了地上:“尊敬的小慎女士,尊敬的眼罩先生,請問冬月暄女士在?家嗎。”
“欸——這是什麼東西嘛。”五條悟在小慎碰到人偶之前, 先一步用兩根指頭夾起人偶的脖子?, 提溜到半空中?,頗為?感興趣地打量了半晌,六眼仔仔細細地來回掃,倏然一凝,玩笑的心思散了, 神?情?也淡下來, “你的身體裡有很濃鬱的、屬於暄醬的咒力。”
這豈止是是濃鬱……
這簡直就?是隻有冬月暄變成?特級, 且並不是咒靈上身的特級才能凝結出的恐怖的、極其純粹的咒力。
九條人偶並不介意被這麼粗暴地對?待,而是認認真真地進行一個?自我闡述:“初次見麵, 我叫九條次郎, 我的直接製作者是九條澤哉先生, 我的間接製作者是冬月暄女士。之所以耽擱了這麼多天才來到您麵前, 是因為?迷路了。”
五條悟聽到“九條澤哉”之後,神?情?慢慢地冷峻下來。
九條澤哉身上的謎到現在?都沒能徹底解決,這個?蓄意接近冬月暄的人, 他本來想將對?方揪出來,結果意外?地難以尋找到蹤跡。
五條悟沒說話。
九條次郎也不在?意, 而是認認真真地說:“這裡有一份‘冬月暄’女士預定?的記憶包,請問您想看看嗎?冬月暄女士說過,如?果您想看,當然也可以給您看。”
“什麼記憶包……?”尾調輕飄飄地上揚,像是眼前的人偶在?說的隻不過是太陽東升西落此類最?為?基礎的道理,而不是最?後的真相。
忽略掉撲麵而來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冷淡,九條次郎把那?枚蝴蝶發簪遞給五條悟。
在?看到再熟悉不過的蝴蝶發簪時,五條悟的動作一頓。旁邊安靜不出聲的小慎歪了歪頭瞥了一眼正在?沉思的五條悟。
蝴蝶是藍紫色漸變混色,和詛咒之內他親手送出去的那?一枚唯一一點不一樣的是嵌有珠鏈,雪色的、圓潤的,他從這些?珠子?中?感覺到了自己的咒力。
“我的使命差不多完成?了。”九條次郎摸了摸送他來的貓貓,“那?就?在?這裡告彆了。”
他重新騎上貓貓的背,轉身要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慎覺得這個?和她等高?的人偶似乎變得透明了一些?。很難說上來是出於什麼心情?,她本能地就?喊住了他:“誒你不見麻麻一麵嗎——”
“還是不要了。”九條次郎摘掉了貓貓腦袋上的樹葉,神?情?有些?溫柔,“我希望她記住最?後的我,不是因為?分彆。”
不需要再去看她的容顏,不需要再去呼吸她的咒力氣息。
他早就?在?過往的每一秒歲月裡將和她有關的一切鏤刻千萬遍。
五條悟垂眸望著手上的發簪。
明明是包裹著無下限的觸碰,卻傳來了溺水般的感覺。
這回憶是沉重的澀然的,不用仔細探究就?能感知到有多艱澀。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冬月暄匆匆地從房間內走出來,滿麵歉意,抬眸之際卻一眼就?鎖定?了那?枚發簪。
像是輕易著迷,又像是回環的宿命,發簪的藍紫色幾?乎要從閃爍著的鱗粉中?滴出來,無需任何人多言,她立刻就?知道了,這裡麵承載了她想要的記憶。
五條悟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掌紋貼著掌紋,小慎描繪出的那?條艶麗的紋路似乎還在?,生命線滾燙。
慶櫻落下來的那?一瞬間,回憶將他們帶到了一切的伊始。
是小慎所屬的、真正的那?條時間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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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時間線上的五條悟是從一場車禍裡救下這個?女孩子?的。
這是他以為?的初見。
她看上去比正常年紀的女孩要更瘦小一點,此時此刻渾身都是血汙,憂鬱的鳶紫色眼眸裡盛滿了痛苦,在?見到他的那?一刻似乎短暫地煥發出一種不正常的光芒,而五條悟來高?專出了這麼多次任務之後,對?這種光芒再清楚不過。
這是將死之人眼中?的光。她確實快死了。
可是她拚儘全力地想要碰到他,已?經不太受控製的嘴唇還在?非常努力地擺出“救救我”的口型。
對?於每一個?拚儘全力想要活下去的人,他都會竭儘全力去救。
在?簡單地確定?這場因為?咒靈引起的車禍中?其他人全部沒了氣息之後,他用上了對?他而言消耗非常大、需要承擔一定?代價的長距離傳送,轉瞬之間就?將這孩子?送到了家入硝子?這邊。
她真的是十分堅強的女孩子?,五條悟想,對?於普通人來說,肋骨斷了大半,內臟受損至此,居然還苦苦掙紮著想要活下來。
在?搶救之後,她終於平安無事,夜蛾正道的本意是讓這個?孩子?後續住在?最?好的醫院進行治療,畢竟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醫院更合適。但在?她蘇醒前夕,整個?咒術高?專都感覺到了一種不正常的咒力波動。
這個?女孩子?,因為?這一次的車禍,意外?[覺醒]了。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的咒力強大到連五條悟都詫異和興奮,她幾?乎可以憑借這滔滔的咒力徑直評級為?一級咒術師的地步。而當時在?場的見證者們都毫不懷疑,隻要加以訓練,假以時日這個?孩子?一定?能成?為?[特級]。
她還這樣小,在?咒力一事上的前途就?這樣光明坦蕩,幾?乎可以被讚譽為?“天才”。
隻不過和大部分的術式不同,她的術式更溫和保守一些?,更傾向於[防禦]類型。
女孩子?醒了。
而這個?時候的五條悟正好不在?高?專,而是在?附近祓除非常難搞的特級咒靈,一時之間沒能趕到這個?孩子?的身邊。
所以她睜開眼的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黑壓壓的、擠在?家入硝子?醫務室裡的咒術界高?層們。
拒絕交流,徹底拒絕交流,無論誰問她什麼問題,她都隻是抱著頭捂著耳朵,反反複複念一個?名字,聲帶因為?車禍而輕微受損,卻那?樣固執又堅定?地吐出那?些?音節:
“Gojo Satoru.”
反反複複的叨念,念到長得和布滿橘絡的爛橘子?沒差彆的人一茬茬地來又一茬茬地走,天色從亮跌到暗,室內的燈光又刺眼又冰涼。音節念到後麵隻是機械地張合齒麵,柔軟的舌尖都被擦出淋漓的鮮血。她以為?這個?名字又是一場經年的幻夢。
直到再清朗再動人不過的嗓音沿著耳廓灌入耳蝸,頭皮疼得仿佛隨時都會炸開,她懵懵地抬頭,把眼前這個?戴墨鏡的、笑得肆意張揚的少年鐫刻烙印在?視網膜裡大腦皮層裡記憶最?深處千萬遍。
Gojo Satoru。
舌尖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真正的痛楚。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眶裡早就?蓄滿了足足五年的雨水。
她用力地伸手抱住了眼前人,卻哭得很隱忍,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他懷裡是她沒經曆過的溫度,他沒有開無下限隔絕她的觸碰。
五條悟被擁抱得有些?為?難和不自在?,嘗試著轉移話題讓她快點鬆手:“你叫什麼名字?”
“冬月暄。”
“上杉……?是個?好聽的姓氏嘛。”
“是冬月暄。”
“喔,是‘冬月’啊,更有意境了誒——”五條悟越來越為?難,完全應付不來這種小不點,直接把她從自己的懷裡撕出來,那?她會悲傷到哭得脫水的吧。
“哥哥。”瘦削的女孩子?眼中?噙著淚,“我長大以後可以和你結婚嗎。”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在?安靜的那?幾?秒裡,冬月暄立刻意識到了這個?答案理所當然的會是“不可以”。
她望著五條悟把唇角勾起的笑意一點點收攏碾平,心下不由得有點害怕,馬上說道:“對?不起。”
爛橘子?們神?色各異,五條悟隻當他們不存在?。他想了想,決定?先避開這個?話題,然而避開這個?話題的代價就?是挑起那?個?注定?要說出口的沉重話題:“現場隻有你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