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1 / 2)

也許是因為雪崩剛剛發生的緣故,表麵的雪層很鬆,甚至能徒手刨開。秦遊用冰鎬去挖反而效率低下,他挖了一會兒便乾脆隨手扔在一邊,隔著手套去扒開厚厚的雪層。

但峰頂的溫度實在太低,雪越下越大,雪層凍結的速度遠遠比他更快。

何況秦遊現在處於一種毫無知覺的狀態。

他感覺不到疲勞或者寒冷,幾乎是完全憑借著信念支撐去機械地不斷重複同一個動作,手扒不開的冰塊就用冰鎬去撬。

大概百分之七十五的人被雪掩埋後會在35分鐘內死亡,時間的流逝成了唯一支撐他繼續挖下去的動力。

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必然滿心都是焦慮而絕望,但秦遊那段時間真的什麼也沒想。

他真的在這下麵?是否還活著?

秦遊的大腦似乎被周遭的冰天雪地凍結住了,他的頭盔早就在雪崩裡被碰得坑坑窪窪,堪堪被固定帶勒在脖子上也無暇去扶,雪堆積在他的頭發和肩上,讓他看上去像是個沒有生命的死物。

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了灰和白兩種顏色。

直到他如同灌了鉛一般重的手臂不堪重負地猛地下墜,堪堪支撐在雪地裡,有灰與白以外的第三種顏色,及其鮮明地滴落在他的手套上。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地,鮮紅的血仿佛雪地裡盛開的紅梅,與寡淡的純白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感。

秦遊終於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他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臉上全部暴露在外的皮膚都結了一層霜,摸在手裡是濕黏混亂的一片。儘管他現在連整個麵部的五官都感知不到,分不清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好像那些東西都融化後再被低溫凝固,早就是不成形的樣子。

他的身體在極寒和病痛裡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但是他本人卻察覺不到這一點。

秦遊把滿手的猩紅揩在手邊的雪裡,然後繼續挖。

不知過了多久,連一直支撐他重複指令的大腦似乎也要罷工,他才終於在昏暗的,布滿雪花狀斑點的視野裡,看到了一片登山服的布料。

那一瞬間仿佛熱水澆遍他全身。

他仿佛精疲力竭卻在看到終點是費力衝刺的人,耗儘了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將那片衣料上的積雪扒開,把人拖了出來。

那個人仿佛早已是一具凍僵的屍體了,臉安靜地埋在登山服的帽簷裡,皮膚都是青灰色的。

秦遊強撐著把他的臉從帽子裡剝出來。

在看到那張熟悉的麵孔時,他慌忙脫下手套去摸對方的呼吸。

不知道是他的感官太遲鈍,還是那呼吸太微弱,竟然一時間什麼都沒感覺到。

他俯下身湊過去,去聽心跳,也什麼都聽不見。

那一瞬間秦遊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的狀態,隨後,他感覺到難以抵擋的疲憊,如同潮水一般,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又湊近了一點,幾乎整個人脫力一般地趴在加百利身上,鼻尖抵在對方的頸窩裡。

他好像連自己的心跳也聽不見了。

……好像?

他仿佛聽見雪山裡悠遠悲愴的低鳴,或許是寒風的號哭,很遠,也很近。

最後化作微弱的搏動聲苟延殘喘地在耳邊響,那不是來自於他自己的。

湊得這樣近,他好像隔著一層灰白的皮膚,能感受到血液的流速。

那是生命停駐的證明。

如果還有力氣,秦遊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又哭有笑,他既想揍人,又想吻人。但他這時連從加百利身上爬起來也做不到了。

意識終於徹底從軀殼裡剝離。

……

再度恢複知覺的時候,秦遊首先隔著眼皮感受到了陽光。

溫暖的橘色圍攏在四周,好像他長時間什麼也感知不到的身體又感覺到了溫度。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裡,醫療儀器的聲音一刻不停地響在耳邊。

有人在旁邊一直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秦遊原本想側過頭去看,但實在太困太累,他再度被疲倦拖回了黑暗裡。

……

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秦遊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身體有種回光返照一般的舒坦。

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方才手邊的桎梏仿佛是一場幻夢。

周圍陌生的環境讓他幾乎有種已經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的錯覺,但沒等他在腦裡去問係統現在是什麼情況,就聽見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加百利從門外走進來。

很難想象,在秦遊斷斷續續的回憶裡一副瀕死模樣的人此時卻像是無事發生一樣,好端端地站在眼前,除了看上去異常疲憊以外,甚至連病號服都沒穿。

相比起來,自己一副病懨懨地窩在床裡的樣子實在有些讓人心裡不平衡。

秦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除了之前醒過來的一次,對於雪崩後續發生的事他一無所知。

此時完全清醒後,才發現其實渾身上下哪裡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