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1 / 2)

這駭人的景象卻反倒是讓靜檀一雙寡淡無情的眼睛添了一抹亮色。

下一刻, 緊箍在秦遊腰間的腕足陡然一鬆,秦遊猝不及防,瞳孔緊縮, 竟然徑直朝著血池白骨中央墜落下去。

在重力作用下, 人根本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落入血池之前他唯一來得及的就是將手中火種用全力朝著狄葉的方向拋了過去。也無暇顧及對方是否接住,緊接著隻覺得整個背部被入水那一刻濺起的層層血花拍打得幾乎麻痹,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將他籠罩起來, 秦遊原本屏住呼吸掙紮著浮於水麵, 然而充滿腥臭味的液體很快衝刷過他的麵部, 周圍的白骨仿佛聞著肉腥的猛獸一般, 狂歡著抓扯他的四肢、肩膀和腰, 直到將他硬生生拖拽進了血池深處。

脖子上的傷口被完全浸進了血池裡, 竟也分不清是否還有血溢出來,失血過多的後遺症終於姍姍來遲, 秦遊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暗紅逐漸被如墨的深黑色浸染, 無力感侵蝕著他的四肢百骸, 逐漸地,他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最終在被疲憊麻痹的大腦供血不足導致休克的瞬間,陷入了黑暗。

狄葉在那個關鍵的瞬間反應極快地伸手接住了秦遊拋來的火種, 她緊緊將那顆還殘留著人類體溫的石頭拽進掌心裡, 再度抬眼時,秦遊落水那片水麵隻有一串氣泡冒上來, 但很快便什麼動靜也沒有了。

她心中剛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就聽見震耳欲聾的一聲長鳴,不遠處的圓臉胖雞突然掙脫開靜檀的束縛, 化作一隻比方才小數幾倍的紅尾大鳥,一個俯衝,於秦遊之後投入了血池表麵。

然而與秦遊不同,它的羽毛剛接觸到血水,便像是觸碰到燃料一半燃燒起來,火勢很快蔓延了全身,羽毛燒焦的焦臭味甚至將血腥味掩蓋下去,大鳥被熊熊烈火儘數吞沒,起先還有幾聲淒厲的慘叫以及劇烈的掙紮,幾秒過後,便成了一灘浮在血水表麵的焦炭,再也沒了動靜。

狄葉瞳孔緊縮,她一直以來都強迫自己冷豔旁觀,但在大鳥也葬身血池的瞬間,絕望鋪天蓋地將她籠罩在內,她瞳孔緊縮,脊背竄上刺骨的涼意——

紅尾鳥的死意味著什麼?

她即使拿回了火種,也無法將它再度送上祭台去。無論是樓主,還是樓下與鬼殊死搏鬥的同僚和妹妹們,全都難逃一死。

在樓主原本的計劃中,她不應該跟來,獨自對付靜檀的應該是紅尾鳥這個妖怪。她平時對樓主的決策深信不疑,但在這場劫難麵前,她終究動搖了,且在靜檀的引誘下,與對方做出了一個交易。

原因無他,紅尾鳥雖然陪伴樓主許久,但終究隻是個耽於享樂,修行淺薄的小妖怪,怎麼能放任對方擔此大任?

但事情發展到如此,她如遭雷劈的同時,不由得開始質疑自己的自作主張。

然而一旁靜檀的反應竟然比她更大。

他盤踞在血池中的腕足全都痙攣蜷縮起來,像是看到了撼天動地的一幕一般,他臉上的冰冷裂成了碎片,錯愕地瞪大雙眼,目光顫抖地聚集在秦遊和大鳥消失的那片血水之上,好像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下一刻,靜檀的一切不尋常的反應都有了答案———

血池上空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尖嘯,這聲音不像是通過空氣振動傳播過來的,反倒像是直接在狄葉的腦中響起。

同時,一種怪異的壓迫感頃刻間揪緊了她的心臟。

妖族是等級製度十分鮮明的種族,當弱者麵對強者時,會被動地遭受血脈和力量的壓製,這也是彼岸的居民在通天樓主舉行祭典遊行在空中時,必須行跪拜禮的原因。

而剛才這來源不明、卻又莫名熟悉的壓迫感,竟然將靜檀對她的影響的削弱了不少。

狄葉不受控製地進入了渾身警惕的狀態,如臨大敵地環視著血池的四周,仿佛八方皆有蟄伏在暗中伺機而動的猛獸。

就在這時,腦內又是一聲長嘯。

於剛才不同,這聲音更加清晰,也更加空靈,仿佛刹那間喚醒了在場兩妖記憶深處的事。

靜檀突然頭痛劇烈,雙手捂住腦袋,痛苦不已地凝視著紅尾鳥被焚燒殆儘的方向。

同時,血池表麵再度泛起漣漪,從中展翅飛出一隻巨大的金鳳鳥。

它有著流光溢彩的羽翼,修長有力的頸項,金子般燦爛的冠羽和身後拖著的火紅尾羽交相輝映,如同涅槃重生一般劃破血池陰暗的上空,絢爛又刺目。

也許是這一幕太過於震撼,狄葉半天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時,鳳鳥已經飛到了她的眼前。

可她卻如同受了蠱惑一般,主動將手伸到它的麵前,攤開掌心露出那個殘損的火種。

在體型巨大的鳳鳥麵前,這隻強悍的鬣狗妖卻如同一粒渺小的塵埃,但狄葉雖感受到來自血脈和靈魂的壓迫,卻沒有驚慌失措的感覺,反而感受到了一絲來路不明的熟悉感。

對於先天冷血,隻服從利益和力量壓製的妖怪而言,卻莫名有種奇特的魔力,讓她不自覺想要去依靠、信任。

隻見鳳鳥張開通紅的尖喙,將她掌心的火種叼起來,隨即那雙鮮豔如血的紅眸望著她,眼中竟然是她難以參透的悲憫。

沒等狄葉反應過來,鳳鳥卻再度展翅從她麵前騰飛而起,那對巨大的翅膀卻沒有掀起一點風浪,在無儘的寧靜之中,它引頸而飛,目標顯而易見,是通天樓的上空那個她從未見過的地方。

“等等!你是…...!”

靜檀嘶啞的聲音從空氣中響起,她眼眶通紅,滿臉都是難以置信。但在與那雙如血紅眸對上過後,他顫抖著想要伸向鳳鳥的腕足卻又全都失去了力氣。

最後,他隻喃喃了一句:

“可那顆火種,已經撐不了太長時日了。”

這句話的聲音微乎其微,但鳳鳥顯然全都聽了進去。然而祂隻是輕輕晃了晃冠羽,便重重地拍了一下翅膀,消失在了大廳上空。

隨著他的離開,滿池猩紅的血水逐漸褪去,不出半分鐘,便露出大廳原本光滑的地板。

然而墜入血池的秦遊,則早已無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