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迷陣(1 / 2)

西采盯著已經黯淡無光的銅鏡, 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

當然,這個摸不著頭腦並不是因為她爪子太短。

前幾日它們兄妹商議的時候,就已經充分考慮了各種可能,為每個意外狀況都做出了預案——無論從哪個預案來講, 西老三都不應該中途聯絡自己, 還問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要不是它知道自己布置的計劃有多精密, 估計還要懷疑老三已經被人類抓住了,正在套話騙情報呢。

西采歎了一口氣,卻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這是被強烈狂猛的陰氣侵蝕身體的征兆。花奶奶的洞府裡儲備了大量的九幽泉水,配合上附近古墳長久積累的屍氣,即使西采這樣修持多年法力高強的精怪也很難長久堅持。能在這裡活動自如的,也隻有花奶奶手下的那些畫皮僵屍,都是純粹的死物。

它打著顫收好銅鏡,望了望山洞兩邊累積如山的骷髏, 猶豫著自己要不要開口問問這些畫皮,花奶奶那邊到底進展如何。卻隻見層層白骨上哐當作響,一個骷髏頭突然彈跳躍起, 白森森的牙齒上下撞擊:

“注意!注意!有人闖進了迷陣!”

西采微微一驚, 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白骨堆中劈劈啪啪聲接連響起,一個又一個的骷髏頭掀翻了頂在頭上的肋骨腿骨尾巴骨,相繼跳躍而起, 牙齒撞擊中發出了嘎吱嘎吱極其難聽的聲音:

“怎麼回事?難道是人類的援軍?”

“有援軍怕什麼,難道還能突破奶奶的迷陣?不過送口糧來罷了!”

“既然有人闖了進來,正該立刻告知奶奶!”

七八個骷髏頭嘎嘎吵成了一片。混亂聲中, 一個青碧色的骷髏頭猛地跳到半空,破鑼一樣地嗓子哇哇響起,刹那間橫掃了整個山洞: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全都給我閉嘴!奶奶外出是有大事要辦, 才將洞府托付給了我們。要是連這一點小事都要驚動它老人家,要我們這些下屬做什麼?奶奶的迷陣天下無雙,就算凡人來得再多,又怎能越雷池一步?這百年以來,有一個外敵逃出過迷陣麼?”

西采依稀記得這個骷髏頭叫什麼“青骨”,是花奶奶手下數一數二的親信。現在一看果然在山洞中是頗有威望,三言兩語下來就彈壓住了那些嘰嘰喳喳沒見過世麵的小妖,一個個全都縮進了骨堆裡,乖乖閉緊了牙關。青骨飄在空中巡視一圈,隨後朝西采點頭示意

“真是見笑了。”它嘎吱嘎吱磨著喉骨,眼眶中的磷火上下跳躍:“還請貴客放心,我們家奶奶的迷陣傳自古法,最能動搖心神、磨損修為,彆說是一兩個凡人,就是天上的仙人下來了,也管叫他大吃苦頭、魂飛魄散……”

說罷,它猛地張口,吐出了青灰色的濃霧。

這股濃霧似慢而快,刹那間四散彌漫蒸騰而上,用不了多少功夫就已經在山洞上方盤踞飛舞、凝結收縮,漸漸固化為了一顆煙霧繚繞,卻又神韻生動的碩大“虎頭”。

西采仰望半空,不覺麵色巨變:“屍瘴!”

據傳,這“屍瘴”是隻有在古戰場萬人坑中才能生發的,由大量古屍怨毒之氣凝結而成的邪物。這種東西陰損惡毒不可想象,沾染一點之後不但肉身立刻腐敗損毀、生機斷絕,就連魂魄元神都要被瘴氣汙染,淪為喪失理智隻知殺戮的倀鬼。更可怕的是,這玩意兒還有傳染性——被瘴氣汙染的倀鬼會自發地腐蝕肉身以製造屍瘴,源源不斷地擴大毒物汙染的範圍。這隻“虎頭”要是不加控製,恐怕方圓數百裡之內,就隻有這幾隻白骨變化的畫皮能夠活下來!

眼瞧著西采的表情驚恐得像是見了鬼,青骨不由得赫赫大笑,聲音難聽的像是用鍋鏟摩擦鍋底:

“貴客好見識,的確是屍瘴。不過嘛,屍瘴控製不易,都是奶奶辛苦煉製而來,我可不敢隨意浪費。小小的凡人而已,用倀鬼對付就行了。”

說罷它開口念了幾句詰屈聱牙的咒文。果然半空中的煙霧虎頭微微晃動,大嘴猛張,吐出了幾個青煙一樣的人影。

這些人影剛剛飄下,就聽到嗤嗤嘶鳴不絕於耳,所過之處,花崗岩起伏的表麵居然冒煙塌陷,被腐蝕成了橡皮一樣流淌的漆黑爛泥。

西采的眉毛猛地一跳:倀鬼僅僅隻是沾染了一丁點瘴氣,毒性居然就能猛烈到這個地步?

“迷陣能夠魅惑人心,顛倒感知。”青骨赫赫冷笑:“隻要人類不留神和這些倀鬼有所接觸,那就是必死無疑。到時候我們再把他的魂魄招來,慢慢炮製……”

在七八個骷髏頭捧場一樣地尬笑中,倀鬼幻影一樣飄然而起,鑽出了山洞之外。

·

陸卿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圈,抬頭四望,終於沮喪地歎了口氣。

無論怎麼細心辨彆,他目之所及還是漫天遍地散落的山石和黑土,乾枯荒涼得連根野草都欠奉。半空中薄霧繚繞昏昏沉沉,連月光都難以穿透。

不過,雖然光線昏暗一片朦朧,但陸卿總有一種錯覺……他覺得剛剛那塊石頭,好像已經看到過好幾次了?

總不能是又迷路了吧……

他遲疑了一會,回頭看了看背後漂浮著的毛團,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蜷成一團的西老三感知到了頭頂的目光,下意識打了個哆嗦,牽扯得胸口的傷勢一陣陣刺癢發疼。

在二十分鐘以前,儘管對抱大腿無限炙熱的渴望已經給西老三描摹了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情景,但危機關頭強大的求生欲還是及時喚醒了理智。當時的西老三在某個瞬間突然意識到:作為一個來曆不明的妖怪,要是自己在陸卿麵前的表演稍微引起了那麼一丁點疑心,是可能會被順手料理掉的。

思來想去,西老三痛下決心,選擇了最為保險的思路:它狠心給了自己胸口一抓,偽裝出了重傷之後奄奄一息的假象,然後從天而降口吐鮮血,隻來得及對陸卿說了一句話:

“那兩個人被困在東南五百裡外的野狐嶺……”

之後的進展不出西老三的預料。儘管陸卿將信將疑,但還是照著著唯一的線索摸了過去,順手還捎帶上了“重傷不醒”的西老三——出於某種基本的人道主義,陸卿顯然不可能拷問這個明顯表示出了善意的精怪。西老三順利的保住了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