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由潛水(五)(1 / 2)

大約10年前,有一位潛水運動員在返回水麵的途中受了傷,因為沒有及時獲得專業救助,最後失去了性命。

經過那次事件後,世界自由潛水協會重新規整了比賽規則和醫療製度。

現在的自由潛水比賽依舊危險,但已經有了完善的醫療和救助手段,再也沒有出現曾經那樣的慘劇。

謝不驚被送往醫務室搶救,大約一個小時後,他狀態恢複了正常。

但他被診斷耳膜受損、肺擠壓,將不能繼續參與其餘兩項比賽。

與此同時,在恒重無蹼比賽中,諾伯特.蘭辛成功挑戰103米深度,刷新了自己在2年前創下的102米記錄。

自由潛水比賽大多無盈利,商業價值也不高,大賽的工作人員也多為兼職,人手一直不太夠。

不能比賽後,謝不驚和段言加入了大會的誌願者服務小組,為繼續比賽的選手提供服務。

謝不驚工作狀態很穩,返回薄荷島後也情緒穩定,似乎沒有受到這次失敗的任何打擊。

但段言很不放心,這幾天一直關注著謝不驚的情緒,去哪兒他都要跟著才能放心。

謝不驚吃飯段言和他一起,謝不驚跑步段言也跟著他跑,就連謝不驚睡覺段言在他旁邊守著。

更離譜的是洗澡,一旦謝不驚在浴室呆著超過十分鐘,段言就開始找各種借口敲門。

最常用的借口就是上廁所,折騰兩次後,謝不驚洗澡前開始讓段言先去洗手間。

段言:“……”

段言在洗手間呆了兩分鐘,一開門就撞上了謝不驚探究的眼神。

“怎麼了?”段言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謝不驚雙手環在胸前,身體斜倚在門框上,緩緩道:“你剛剛沒有上廁所。”

段言:“……”

謝不驚又說:“我沒有聽到聲音。”

段言強裝鎮定:“我突然又不是那麼想上廁所。”

“哦,”謝不驚表情淡淡,“那你等會兒彆敲我門。”

段言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謝不驚把浴缸放滿水,赤腳踏入其中。

他喜歡泡澡,他喜歡身體漂浮在水中的失重感。

可惜這次肺損傷後,他被教練禁止潛水2個月,要等身體完全恢複健康才能再次下水。

溫熱的水一寸寸浸沒頭頂,謝不驚蜷縮著身體,整個人都沉入水中。

水波輕輕晃蕩,最後徹底平靜了下來。

謝不驚的皮膚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白,幾乎要和浴缸融為一體,他墨黑的頭發.漂浮在水中,完全失重,仿佛陷入母親懷抱一般安寧。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段言又開始敲門。

謝不驚不想回應。

然而敲門聲更加急促了。

“你快好了嗎?我想上廁所。”段言有些擔心,謝不驚已經進去了15分鐘。

就在段言考慮要不要撞門時,浴室門被人從裡麵猛地拉開。

段言因為慣性往前,差點兒撞到謝不驚胸膛。

“你要上廁所?”謝不驚目光平靜的站在門口,身上濕漉漉的,他竟然什麼都沒穿。

段言有些不自在的把視線往上移,若無其事道:“是的。”

謝不驚沒說話,隻是往旁邊讓了一步。

段言:“……”

謝不驚:“你不是要上廁所嗎?上啊。”

段言頂著謝不驚的目光走向馬桶,雙手放在褲頭前,卻怎麼也無法進行下一步動作。

謝不驚斜倚在門口,語氣淡淡:“你現在不急了?”

段言:“……你在這裡我上不出來。”

“我看著就上不出來?”謝不驚挑了挑眉,“看來你也不是那麼著急啊,既然不急,下次可彆在我洗澡時敲門了。”

“誰說我不急了?”段言咬牙,一把扯下了褲子。

段言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尷尬過。

光是想象謝不驚注視著他,就讓他窘迫得不行。

但是窘迫之中,又隱約帶著一絲絲詭異的興奮。

段言深吸一口氣,自暴自棄的閉上了眼。

他手邊發出一陣窸窣聲,然後是液體落入液體中的咚咚聲。

段言一口氣做完這一套動作,迅速按下衝水鍵。

等他回過頭來才發現,謝不驚早已經不在衛生間了。

出去了?

他沒看自己?

段言重重舒出一口氣,卻覺得更加窘迫了。

他剛才,竟然以為謝不驚會看完全程……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段言絕望的捂住了臉。

就仿佛是小時候他想捉弄謝不驚,結果每次被捉弄的都是自己。

不過謝不驚小時候還軟軟萌萌的,比現在的臭脾氣好多了。

段言搖了搖頭,強行按奈下內心的波動走出衛生間。

謝不驚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在用毛巾擦頭發,見他過來,抬了抬下巴:“可以幫我吹頭發嗎?”

段言頓了頓,聽話的走了過去:“好。”

吹風機嗡嗡聲在房間裡響起,一寸寸濕潤的發絲正穿過段言指縫。

謝不驚的頭發很多,很硬,生長速度特彆快,讀書時兩個月不剪,就要超過眼睛。

彆人都說頭發硬的人脾氣也硬。

和謝不驚認識接近20年,段言對此再清楚不過了。

剛認識謝不驚時,人們都會以為他很好說話。

畢竟他吃飯可以隨便,穿衣服可以隨便,玩什麼也可以隨便,大部分時候都是隨便,人們就會以為他就是這樣了。

然而當他遇上自己真正在乎的事情,就會固執的變成一頭牛,還是一個實心銅牛,又重又硬,沒一個人能拉動那種。

段言還記得五歲那年的冬天,謝不驚瞞著大人去後海偷偷滑冰,摔得兩個膝蓋都破了。

段言問他疼不疼,謝不驚疼得直抽氣,卻仰頭朝他笑:“太好玩了!”

自那以後,段言就知道,謝不驚注定要走上花樣滑冰這條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謝不驚的聲音緩緩響起,“但我真沒事,誰都會挑戰失敗,我不會因此就一蹶不振。”

“抱歉,”段言關掉了吹風機,在謝不驚旁邊坐下,“我隻是有些擔心你……”

謝不驚轉頭看他,目光堅定道:“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是因為一次失敗就自暴自棄的人嗎?”

段言沒有說話。

從某種程度上說,正是因為謝不驚不會自暴自棄,所以他才更擔心。

謝不驚從來不會向困難妥協,他隻會一次次把自己逼入絕境,為了達到既定目標,甚至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

在彆的運動可能隻會損傷身體,但在自由潛水中,卻可能會帶來致命的後果。

………

兩個月後,謝不驚重新恢複訓練。

兩個月的休息讓他身體狀況有所下滑,他按照教練的建議,漸漸從40米,50米,60米……再次潛到了80米。

因為他每天都在做冥想和瑜伽,下潛的過程很順利,很快,謝不驚再次來到了100米深度。

101米、102米、103米……

然後他卡在了這裡。

仿佛像是個魔咒,隻要他潛到104米,他必定會在上升過程中短暫昏迷。

謝不驚繼續練習靜態閉氣,無蹼動態閉氣,耳壓平衡。

此外,他也會練瑜伽放鬆自己的橫膈膜,增加身體的柔韌性。

然而當他再次挑戰恒重無蹼104米時,依舊無法成功。

就仿佛大海在那個地方豎起了一道屏障,上麵寫著“以下區域禁止凡人無器材通行”。

謝不驚於是暫停了恒重無蹼,開始練習恒重有蹼,單蹼他能潛到124米,遠遠超過104米的深度。

因為腳蹼能在下潛和上升中提供很大的動力,就像是魚的尾巴,幫助人類在海裡遊得更遠。

埃布爾建議他可以試著改練恒重有蹼,謝不驚現在單蹼124米,距離世界紀錄也就隻有6米了。

但謝不驚不想,他不信自己無法突破那個數字。

他非要潛到104米。

謝不驚停止了一切娛樂性質的活動,用更加嚴格的一套方式訓練自己。

埃布爾是主張積極訓練的自由潛水老師,他認為隻要身體沒有出現損耗,自然是訓練越多,成績越好。

在這種理念下,謝不驚的訓練一天天都排得滿滿的。

段言很擔心,但他無法做出任何乾預。

謝不驚就是這樣一種人,一旦認定目標,就會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弗蘭克也勸了謝不驚好幾次,發現後者不聽後,就不再說什麼了。

3月後,深藍自由潛水深度挑戰賽在薄荷島舉行,謝不驚再次報名參加了恒重無蹼潛水比賽。

他已經好幾在練習中抵達103米的深度,但104依舊沒有一次成功。

謝不驚決定在正賽上再挑戰這個深度。

可惜這次依舊沒能取得有效成績,他在出水後陷入短暫的暈厥,沒能做足出水流程。

裁判一邊說著抱歉,一邊給了他一張紅牌。

謝不驚陷入了更加瘋狂的訓練中。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消息。

180告訴他,未來世界裡,人類已經成功反抗了人工智能的統治。

如果他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很快就能回家了。

謝不驚聽完後沉默了一會兒,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後,他再次把自己沉入泳池。

……

180幾乎從頭到尾見證了謝不驚的困境,他很難受,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以至於當他收到這個消息後,立刻毫不猶豫地分享給了謝不驚。

180呼出一口氣,這樣,應該稍微能幫上一點兒忙嗎?

然而直播評論卻和他有不同的意見。

“係統你怎麼回事呀?為什麼要現在跟他說這些?你這樣不是給他增加壓力嗎?”

“可……”180瞪大了眼,“我隻是想鼓勵他。”

“要鼓勵也不是現在啊,你現在告訴他,不就是催他儘快完成任務,然後通關這個世界?”

看直播的都是經驗老套的係統前輩。

180張了張嘴,第一次察覺自己可能犯了錯。

他有些難受,緩緩打出一行字。

【對不起。】

謝不驚:“?”

【我不該給你增加壓力……】

“壓力?”謝不驚挑了挑眉,“我以為你是在給我分享好消息。”

【那你感覺怎麼樣?】

“謝謝你,我更有動力了。”

【那就好。】

180鬆了口氣,卻又隱隱有些愧疚,決定以後還是更加謹慎一些。

謝不驚確實更有動力了。

情況越難,他反而更加興奮。

他整天整天把自己泡在海裡,幻想自己是一條魚。

他每天都要練習靜態閉氣,把自己逼到瀕臨暈厥是常事。

但是弗蘭克經常很緊張的盯著他,凶巴巴的勒令他不許這麼訓練。

這是潛水路上必須的,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謝不驚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他知道弗蘭克是出於好意擔心他,於是他轉移到了浴缸裡練習。

不管他靜態閉氣能有多久,一旦超過3分鐘後,生理性的痛苦依舊會降臨他。

但是越痛苦,他的情緒卻越積極。

就像是每天忍受痛苦的西西弗斯。

在日複一日的痛苦中,他感受到了一種向上的快樂。

……

與之相反的是,謝不驚訓練越刻苦,段言就越是擔心。

他就像是一個單親爸爸帶著三歲小孩兒逛街,恨不得直接在謝不驚身上綁根繩子,另一頭必須牢牢拽在他自己手裡才安心。

而且他發現,謝不驚洗澡的時間又變長了。

每這種時候,都是因為他在進行靜態閉氣,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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