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花樣滑冰(三)(1 / 2)

謝不驚完全不知道段言的糾結,體重問題解決後,他就開始困擾另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這個賽季的比賽節目。

花滑慣例,每次比賽至少要準備一個短節目和一個自由滑。

一般情況下,花滑運動員會和教練共同決定節目選曲和編舞。

但謝不驚是一個個人主義很濃的人,他演繹的節目必須要源於他自己的靈感,隻有這樣,他才能夠和節目主題產生高度共鳴,並且在表演中得到幾乎滿分的節目內容分。

嚴坡早就知道謝不驚這個臭毛病,因此才會借著增加體重的時間,早早就讓他準備靈感。

不同的選手有不同的編曲偏好和習慣,但大致上可以歸納為兩派。

一是選擇知名曲目,用音樂激發靈感,例如梁祝、羅密歐與朱麗葉、包括謝不驚之前的蘭陵王入陣曲,因為音樂本身就帶有極強的故事性,所以運動員更像是演員,把自己融入故事,表達故事。

二是從自身出發先找靈感,然後決定自己要表達的主題,再在這個基礎上,選擇契合主題的歌曲。

謝不驚這次選的是第二種方法。

早在教練提醒他編曲時,他就已經想好了短節目的主題。

隨後,謝不驚花了一天的時間找到了契合的主題曲,正式開始編排節目。

設計動作前,謝不驚把歌曲發給了嚴坡。

嚴坡不喜歡發短信聊微信,接到謝不驚消息後打了個電話回來:“你這麼快就定了?”

謝不驚:“定了。”

“曲子我聽了,很優秀,我也很喜歡,”嚴坡頓了頓,話鋒一轉,“但曲子整體偏向於宏大敘事,之前的你還可以,但是現在……你確定自己可以駕馭嗎?”

鼎盛時期的謝不驚力量和技巧兼備,他能駕馭大氣磅礴的史詩風格,一首《蘭陵王入陣曲》道儘英雄豪邁;但他婉約浪漫的故事也講得特彆好,“蝶夢莊周”的冰蝶意向深入人心,蝴蝶考斯特造型更是被廣大冰迷津津樂道。

但是現在……

謝不驚已經缺席了整整兩年,不管是體力、技巧還是比賽狀態都有大幅度下滑。

這也是嚴坡最擔心的地方,他擔心謝不驚的能力支撐不起他想表達的內容。

謝不驚沉默半響,緩緩搖頭:“說實話,其實我不知道。”

嚴坡:“那你……”

謝不驚:“但我聽到前奏的一瞬間,我腦海中就有一個聲音,就是它了,隻有這首曲子才能表達我的感情。”

“我也不是說不行,”嚴坡頓了頓,又說,“你的主題是你車禍前後的滑冰經曆吧?”

“對,”謝不驚點頭,“我想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曆和感受傳達給觀眾。”

“立意倒是挺好的,”嚴坡摸了摸下巴,緩緩道,“在他車禍醒來後,很多人都很好奇你的經曆和感受,想知道你現在狀態怎麼樣了。”

微博上的留言,B站上的混剪視頻……謝不驚醒來後一條條全都看了,他這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裡,還有這麼多人和他一起加油。

他也不是故意避而不談,隻是他不善長在鏡頭前剖露自己,於是他想到了花樣滑冰這種形式。

他是花樣滑冰運動員,花滑就是他和這個世界的溝通方式。

謝不驚點點頭:“所以我決定了這個主題。”

“主題我沒有意見,立意很好,也比較容易引發共鳴,”嚴坡點了點頭,又說,“但我建議你選擇一個更小的切入點。”

謝不驚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你這孩子……”嚴坡有些頭疼,知道謝不驚的臭脾氣又犯了,隻得語重心長道,“你不要覺得隻有宏大敘事更厲害,如果你能把內心的掙紮表達到極致,照樣可以精彩動人。”

謝不驚沉默半響,緩緩搖頭:“但我想表達的感情重點不是淒慘哀婉。”

嚴坡一愣:“那你想表達什麼?”

“慷慨激昂,激情澎湃,”謝不驚看向窗外耀眼的夕陽,目光堅定道,“我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憐憫,即使是遭受苦難,我也要轟轟烈烈。”

典型的悲劇精神。

從不屈服,從不放棄鬥爭。

確實很有謝不驚的風格。

嚴坡心中震撼不已,好一半響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吧。”

掛斷電話後,謝不驚抱著筆記本坐在沙發上,開始思考節目的動作構成。

男單短節目時間為2分40秒,可以根據選手適度加減10秒鐘,需要完成7個技術動作,分彆為3個旋轉,3個跳躍,一套定級步伐。*

旋轉一直是謝不驚的強項,不管是蹲踞式旋轉、燕式旋轉還是直立旋轉,謝不驚都能完美的演繹出動作的美感。

跳躍就更不用說了,這是他最大的得分點,也是被彆的選手模仿得最多的地方。

在大部分人還在吭哧吭哧練三周跳時,他已經進入到了四周跳時代。

尤其是在青少年組最後一年,他拚了命似的練四周跳,一年就掌握了後內四周跳和後外四周跳,簡直就跟玩兒似的。

彆的運動員跳躍特彆艱難,即使是跳起來也肉眼可見的勉強。但在謝不驚身上卻仿佛感受不到重力,不管多難的動作,他輕輕一跳就行了,滯空時間長、轉速又高,不厲害都不行。

因為有舞蹈底子做基礎,謝不驚的步伐也特彆優秀,會跟隨不同的主題融合芭蕾、中國古典舞、武術、探戈、爵士等元素,正賽中達到四級已經成為常態。

20歲的謝不驚,有著最好的天賦、最適合練習花樣滑冰的環境,讓他毫不費力就站在了世界頂點。

或許是過得太順了,順得連老天都看不過去。

所以上天用一場車禍斷了他的傲骨,讓他在距離頂點一步之遙的地方再次跌落穀底……

就像是一個已經做好覺悟要上陣殺敵、保家衛國的士兵,最後卻荒唐的死在了去往戰場的路上。

躺在病床上的那兩年,是謝不驚最憤怒、最不甘、也最彷徨的時候。

然而什麼情緒都沒有用。

在漫長的黑暗中,憤怒熄滅成死火,不甘和彷徨消散,最後隻剩下想要站起來的渴望。

於是他被係統選中,曆經考驗再度歸來。

……

過往一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謝不驚右手在筆記本上寫寫塗塗,原本空白的舞步也漸漸清晰起來……

前20年的輝煌人生,對應曲子第一幕的明快盎然。

太陽升起。

萬物複蘇,一切都是希望。

20歲那年,謝不驚的人生急轉直下,曲子也進入悲愴蒼涼的第二部分。

太陽落下。

黑暗來襲,生命隻剩下悲愴與蒼涼。

22歲,謝不驚經曆快穿世界的考驗後重新歸來,至此,曲子也進入了終章。

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太陽照常升起。*

在極致的低潮和蒼涼中,不屈的生命再次迎來了爆發。

世事無常,世事如常。

……

段言下班回家,開門的瞬間本想說一句“我回來了”,然而看到室內這一幕又頓住了。

此時天已經快天黑了,天空在窗戶上映下一抹深黛藍色。

沒有開燈。

不遠處,謝不驚正盤腿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正借著微弱的光線,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專注工作的謝不驚,有一種超脫於一切世俗之外的氣質,仿佛任何人都無法進入他的世界。

段言對著這一幕看了許久,最後隻是沉默的換好鞋,在昏暗的光線中走進廚房。

今天晚飯還沒有做呢。

段言心道,謝不驚馬上就要走了,他要多做幾頓給他吃才行。要是沒有他盯著,謝不驚不知道又會瘦成什麼樣。

晚飯時恰好是花滑世錦賽的直播時間,段言之前都沒關注,隨口問道:“我們國家有人參與嗎?”

“有,”謝不驚點頭,“男單有一個名額,記得今年是顧明鬆吧。”

段言:“他水平怎麼樣?”

“太久沒關注了,”謝不驚搖頭,“我也不太清楚。”

段言點點頭,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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