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犬升天(中)(1 / 2)

雖然聲音帶著怯,可卻是一字一字的說到最後,勇敢的表達出自己的關心。無關身份權勢,隻是作為家人作為親人的擔憂。護國公聽在耳裡,記在心裡,抬眸正正經經的看著自己的親兒子。

就見李大牛這一刻似烏龜一般,小心翼翼的往外探頭探腦,想要看一眼這個精彩的世界。但也頗為謹慎著,倘若一感知危險,就能立刻縮回自己的龜殼之中。

或許,都不是烏龜。

因為李大牛脆弱,毫無任何抵禦風險的能力。

弱小的,用蝸牛來形容更為貼切一些。因為蝸牛的殼更容易脆裂,更像是螻蟻一般,能夠被人輕而易舉的捏碎。

被注目的李大牛呼吸都有些紊亂,但還是竭力的讓自己對上滴血驗親過的親爹。作為一個孩子,他是挺想要這樣魁梧的,看著就是壯勞力,能夠讓其他人害怕的爹。可這個爹太厲害了,厲害到讓他也心生畏懼。

可他又不能怕,不能永永遠遠就跟親爹生疏。

畢竟到底是爹。

另外護國公的言行舉止,或許都能害了他的小命,害了李家九族的命。因此他不得不努力跟爹搞好關係,努力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相應保全自己保全奶奶的措施來。

可他又不像二蛋那白胖可愛,撒嬌都可愛,他都喜歡,更彆提長輩了。所以隻能顯擺自己很沉穩,牢牢抓住兒子的身份,表達關心。

何桃花瞧著父子倆對視,連帶空氣中似乎都帶著些濃濃溫情,倒是微微籲口氣。而後她也頗為擔心的看向護國公,看向自己十年未見,甚至都記不起容貌的大兒子。

大兒子榮耀歸來,還帶著尋親的兩個衙門官吏一起來。這些人絕口不提老二有梁。她就懂了,懂有梁是真真的走了,跟有金一樣。

目前,她就隻剩下這個兒子了。

當娘的,兒子有出息她驕傲,可正如大牛所言的一般,戰場比逃荒還難,沒有兄弟搭把手的有田怎麼熬過來啊?

敏感的聽到一聲隱忍的啜泣,護國公緩緩視線轉到何桃花身上。瞧著人乾瘦的手重重的捂著眼,像是撐著最後為娘的顏麵,他不由得跟著眼圈紅了紅。

十年在外,辛酸苦辣自然多。

“娘,您莫要太過大喜大悲。其實我算起來還是蠻好運的。”護國公斟酌著開口:“雖然修建黃河大壩很苦,貪官汙吏還橫行,但出逃的河工們也團結一心,沒有拋下燒糊塗的我。等我醒來不算燒壞腦子,就是記不得太多過往,隻模糊記得還有些家人,隻知道要跟著老厲他們這些河工一起闖關東活下去。等活著再找家人。”

竭力一筆帶過最苦難的歲月,護國公緩緩道:“因老厲他們一輩子跟河打交道,倒不如我。雖然失憶了,但作為民工,感覺對氣候、山林還是十分熟悉。於是我漸漸就成了老厲他們的大哥,帶著他們翻山越嶺。”

沒想到護國公也闖關東,祖孫兩都震了。何桃花沒忍住問:“你……你們成功闖到了北疆了?”

說完,她一頓,而後倒是笑了:“瞧我這糊塗了。你都北疆副帥了,那定然是闖成功了。”

李大牛聽得這話,小心翼翼的捏緊了手指。

他爹這個副帥的位置,恐怕跟人身後的河工小弟們有關。

“對,我們闖成功了。北疆深山多,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躲進深山的一隊人馬,也就是破虜軍的前身。”護國公嘴角都帶著一抹笑:“現在想想感覺自己真挺運道好的。當時我們兩幫人挺互相警惕,後來我們缺糧食,他們又缺能造船的人手。我們一來二往的就有了聯係,為了更好活著就拜了把子組了寨子。”

“漂洋過海的,找到了番薯這些。本以為能夠活下來了。”

“但朝廷越發亂了,就豎了棋,起義了。”

“後來便是打仗了。”

說完自己這些年的大概曆程,護國公瞧著眉眼帶著些感傷的李大牛,口吻帶著些欣賞,做了最後的總結:“你能看到富貴榮華,也想著艱難,倒是不錯。其實從兵到國公,我這一路跟你們逃荒也差不多,都是靠著一口氣,靠著不認命的一口氣。”

聞言非但李大牛,便是何桃花都鄭重的點點頭。

“但亂世能靠武力,眼下國本都定了,就得有規矩。”護國公表情帶著凝重,視線定定的看著祖孫兩:“你們念著族親,就像帝王念著陪著他打天下功臣一樣,很正常。所以有族親來請你們求你們幫個忙,我理解,人之常情。”

兩人聽得這聲強調,不由得斂聲屏息,小心翼翼的看著護國公。

護國公也不故意吊著胃口,直白無比道訴說自己對族親的態度:“我希望你們能夠定個標準。可能對你們而言很殘酷,但你們一路逃荒,安家落戶幫扶的情誼,咱必須化作實實在在的,白紙黑字的標準,必須能夠用金銀給予兌換的標準。”

這番話聲音不高不低的,卻不亞於一盆冷水一般,撲的何桃花從頭到尾冰涼一片。因為人話語中帶著“拿錢打發人”的大戶人家做派。不是那種有來有往送些年禮,代表走親戚情誼的金銀禮物。

而是直接帶著種一刀兩斷,甚至拿錢消災的那味。

“咱……咱做人得有良心啊,你……”

李大牛拉住情緒似乎激動起來的何桃花,看向言詞倏忽間冷冰冰的護國公,問的都有些迫切:“您……您能舉例說明為什麼嗎?您……您都說戰場跟逃荒差不多了,您難道也拿金銀打發您的兄弟嗎?”

“論功行賞是規則。倘若一味論情誼的話,我可能以後都活不下去。”護國公瞧著神色不解的祖孫兩,手慢慢捏緊成拳,隱忍著一絲的疼痛給兩人鋪墊訴說些利益權衡:“我當時帶著五百河工逃到北疆,其中能工巧匠不少。北疆的第一艘船,北疆的水利建設,北疆的爆、破……幾乎都是我們這群河工建起來的。”

“主帥麾下當年是村民,是老幼多。”

這對比一出,何桃花嚇得毛骨悚然。她看過戲也聽聞過一些八卦緋聞,自古功高震主的都沒什麼好下場。

何桃花都這般害怕,李大牛就更緊張了,身形都顫栗起來:“您……您……您這麼一舉例,我懂了。”

“你們雖然很多能工巧匠,但不會種地,餓肚子。所以你才是二把手。”

“種地,糧食才是根基!”

聽得這聲聲雖然直白但也切中要害的話語,護國公眉頭一挑,看向李大牛的眼神倒是愈發滿意:“沒錯,就是這個道理。咱得有糧食才活得下去。所以咱們不能想當年如何如何,哪怕再想當年,把利益權衡現實剝析出來,也是我們輸一籌。”

最後一句話,護國公說的是字正腔圓,絲毫不畏懼這破牆隔音效果如何。

聽得這宛若洪鐘的聲響,好像護國公借著教子表達自己的忠誠之心,李大牛琢磨著,狠狠鬆口氣。

畢竟功高震主這個詞,他聽聞過的!

瞧著李大牛眉眼間帶著若有所思之色,護國公繼續道:“以後進京要是有人在你耳畔亂嚼舌,你直接這麼回應就很好。你爹我雖然是有些功,但也沒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吹捧的那般厲害。”

“咱客客觀觀的說,沒糧食什麼都乾不成。更彆提皇上皇後都是極其英明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