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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小滿知道顧小芒說的話都是真話, 事情也是真實發生過的,他八歲的時候剛到顧家,時常會想起院長, 然後忍不住就哭,央著顧小芒用他的手機打院長的電話,可是永遠都是打不通的。

後來他想著給院長寫信,寫了好長好長的信紙,還夾了好多張自己畫的畫,顧小芒看到了, 很熱心地說幫他拿去郵局寄, 可是後來院長一次都沒有回信, 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福利院的孩子很多, 可是院長是最喜歡他的,這是千真萬確的, 院長自己也說過的, “最喜歡小滿了”。

院長真的忘記小滿了嗎?

可是小滿沒有忘記院長的教導, 一直都在努力成為像光一樣的人, 如果院長已經忘記了, 自己是否還需要努力呢, 他對此感到深重而綿長的迷茫。

人類總是趨利避害的, 在眾人麵前自揭瘡疤太痛,尋常人都承受不住, 所以大家都選擇隱藏, 選擇保護自己完美無缺的假象。

小滿才十七歲,還是處在對很多認知懵懵懂懂的年紀, 又找不到院長,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眼神呆呆的,隻把小臉都埋在顧矜芒堅實的臂彎中蹭了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矜芒能看見小貓很長很長的睫毛,根根分明的,很柔順地蓋住琥珀色的眼睛,他的嘴唇粉粉的,唇珠被抿進牙齒裡,那是小貓咪焦慮時候的壞習慣,咬嘴唇。

喉結滾了滾,顧矜芒的聲音有些暗.啞,冷白的指尖撫過小貓淡色的嘴唇,輕聲哄道,“小滿哥哥害怕就不要去了,我們沒有必要一直都那麼勇敢。”

是的,我的貓不用太勇敢,隻要乖乖的,一直呆在我懷裡就好,我會把一切的傷害都隔絕開,這個世界隻有你和我,很安全,難道不好嗎?

為什麼要把院長說的話放在心裡呢?院長就有那麼好嗎?明明掐斷了電話信號,截斷了小貓的書信,院長還試圖來家裡看他的貓,福利院有那麼多孩子,還不夠他看顧的嗎?還風塵仆仆地跑過來,說是太久沒見到小滿了,很是掛念,有什麼好掛念的呢?

這是我的貓。

當時的顧矜芒站在樓梯上,年幼精致的臉蛋隱在閣樓的暗處,薄薄的嘴唇抿得平直,他的小貓被他哄著在房間裡睡著了,於是他當著眾人的麵,把院長趕走了。

“小滿哥哥說他不想見您,請您離開。”

他當時好像是這樣說的,說得篤定,話語鋒利,他的神情不似尋常孩童那般懵懂,反而透出成熟的聰穎,旁人從他自在的神態看不出半分虛假。

院長麵上露出難堪的表情,他是個很有善心的人,在福利院做了很多年的院長。

照理來說,應該是很習慣彆離了,他之前也從未跑到彆人家說要看被領走的孩子,這是第一次。因為小滿是特彆的,柔軟的,孱弱的,敏感的孩子,小滿八歲以前是院長養大的,那般的親近,就像自己的孫子,招人疼,上次他在自己懷裡哭,他就覺得心裡很難受,後來一直試圖聯係,都聯係不上,就很擔心地跑過來了。

殊不知,竟是小滿不想見到自己了嗎?

“是這樣啊,”院長點點頭,伸手把沙發上的氈帽戴上,福利院離顧宅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他腿腳不太好使,拄著拐轉了幾趟公交來的,他拿起腳邊的紙袋,很和善地笑,“這是小滿很喜歡吃的糖果,他以前在院裡每天隻能吃一顆,我想著他喜歡,給他帶過來了,勞煩顧小少爺幫我給他。”

顧矜芒就那樣站著,他穿著矜貴的白襯衫,衣襟掛著漂亮的蝴蝶結,黑發有些發卷,眼眸深深,看著像個漂亮的洋娃娃,卻不笑,隻是冷冷地瞪著人。

“您可以走了。”

“好好好。”院長訕訕地笑了笑,沒有再堅持,他眼角柔和的光芒淡去,慢慢地往門口移動,拐杖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沒有取走地上的大紅色糖果。

樓梯上的小孩冷著一張稚嫩的臉,看老人走出顧宅才三兩步下了樓梯,原木色的地板和大紅色的塑料袋格格不入。

他看都沒看,就將塑料袋扔進了角落的垃圾桶裡。

他的貓怎麼可以吃彆人給的東西。

“是什麼呀?”是小滿的聲音,顧矜芒抬起頭,就見到小貓趴在樓梯上,揉著眼睛,明顯剛睡醒,聲音甕甕的,他好奇地問,“剛剛有人來做客嗎?”

“沒有。”顧矜芒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抱住自己的貓,往房間裡推,“我困了,再陪我睡一會兒。”

他背著小貓做了很多壞事,隻為了讓小貓隻屬於他一個人,如今又怎麼可以前功儘棄呢。

顧矜芒這般想著,便更加用力地磨.挲小滿淡粉的嘴唇,直將兩片唇都擦到殷紅,才稍稍滿意。

顧矜芒做的很多事,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樣的心態,他喜歡擺弄梁小滿,有點類似於擼貓,小貓咪的身體,還有隨著自己的逗.弄帶來的反應,都很可愛。

他很喜歡。

這些舉動在旁人眼裡,會覺得過於親密,太過逾矩,可他們二人卻是沒有這個概念的,似乎還是小時候那樣,可以隨意的牽手,擁抱,接觸,他們總是把對方當成小時候的那個人,兩個孩子玩在一起,又有什麼好避諱的呢。

是喜悅的,純潔的,沒有參雜半分肉.欲的碰觸。

小滿蔫蔫地貼著顧矜芒的胳膊,他的臉長得很小,又白,像一顆剝了殼的雞蛋放在盤虯的肌肉上,很有安全感,他在仔細思量顧小芒說的話,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是深究了之後,還是覺得顧小芒對他很好,不舍得讓他受委屈,於是他又貼貼顧矜芒的手臂,甜絲絲地笑,“謝謝你,顧小芒。”

“總是對我這麼好。”

自己對小貓很好嗎?想到這個問題,顧矜芒自己都感到困惑,他時常很想把小貓吞進肚子裡,這樣就不會失去,對小貓的好,也是因為他是自己的所有物,誰會對自己的小貓不好呢。

“可是我還是想見見院長。”小滿想了很久,還是做了決定,“我周末的時候想回去福利院看看院長。”

以前他小,出門會有危險,所以才會選擇打電話和寄信,可現在他長大了,已經是高中生了,可以自己去找院長了,真的很開心誒。

“周末你打算怎麼去呢?”顧矜芒捏住他小巧的下巴,半是威脅半是提醒道,“周末王叔他休假,可能沒辦法載你過去福利院。”

“沒事的。”小滿像是沒看出他眼底的晦.暗,而是無所謂地擺擺手,臉上的梨渦淺淺,“我可以坐公交車呀,我聽林姨說,從這裡走出去一千米,就有個公交站,我可以自己坐公交過去,不用麻煩王叔。”

中心湖這個彆墅區,是A市出了名的富人區,能住在這裡的,非富即貴,家裡都配備了隨行的司機,哪裡會需要到坐公交,於是公交站就建得特彆遠。

林姨是顧家的幫傭,她每天下了班,就要走上一千米,去市郊搭公交,顧矜芒管不了彆人的死活,可他隻要一想到自己的小貓拖著右腳在烈日下走上一千米,瞬間就覺得難以忍受。

“我記錯了,王叔那天沒有休假,”他硬邦邦地說,“我剛好也沒事,順便和你回去看看。”

我倒要看看那個院長敢不敢當著我的麵亂說話,他的眼眸微微眯起,隱秘的惡意隱於微勾的唇角,是個譏諷又冷漠的弧度。

小滿離開福利院的時候八歲,那時候福利院的門是灰色的大鐵門,住房也是偏簡陋,隻有院門口的向日葵迎風招展,是很漂亮的風景,而如今,福利院有了顧氏的支持,把樓房還有設備都翻新了,到處都亮堂堂的,就連牆上的塗鴉都看著很有風格。

因為是周末,孩子們不需要上學,就在院子裡玩,處處都是歡樂的笑聲。

小滿定定地看著他們玩耍,思緒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他以前從來不在樓下玩,因為大家不喜歡他,覺得他這個小瘸子礙事,所以他都躲在畫室裡畫畫,如果不是顧叔叔和姨姨,自己可能會一直呆在畫室裡,直到變成一個麻木的雕塑。

“想什麼呢?”顧矜芒架在他肩膀上的手惡作劇地捏了捏他臉頰,低頭湊近他耳朵,輕笑道,“你想玩的話,我們回去也玩,跟以前一樣,你來抓我。”

被顧矜芒這麼一說,小滿才想起,他到了顧家,才有了陪他玩耍的人。

他和顧小芒會經常在中心湖前邊的大樹下奔跑嬉戲,顧小芒從來不會嫌棄他礙事,時常停下來等他,顧小芒和那些人都不一樣,他明明很耀眼燦爛,但是對自己從來不是嫌棄厭惡的,而是溫柔地照顧自己的感受。

顧小芒真的對自己很好,好幸運。

梁院長的年紀大了,快六十歲,身子骨還很硬朗,撐著拐杖在給角落的向日葵澆花,福利院翻新的時候,添置了許多設備,都放到了門口,花圃就從門口遷過來了,這院裡的花都是院長在打理,院裡的老師看他年邁,怕他太過操勞,就說要不然就不要搞這花圃了。

可他不肯,他記得小滿小時候就很喜歡這些花,於是就放到了角落去,雖然采光差一點,總歸還是能活。

顧家小少爺的話,他從未往心裡去,畢竟小滿是他看著長大的,秉性純良,斷然是說不出那樣的話,他都明白的,隻是日夜盼著那孩子能好,不然就太苦了。

“院長。”

噴壺的水落在向日葵的花瓣上,點點的水珠在日光下晶瑩剔透,梁院長擦著汗,就聽見身後傳來少年稚嫩的聲音,喊他“院長”,既熟悉又陌生,記憶中的這把聲音要更稚嫩一些,總是帶著委屈的哭腔,輕聲細語地問很多“為什麼”。

“院長,為什麼我的腳是這樣的呢?”

“為什麼我是個小瘸子?”

“為什麼他們都要笑話我?”

那個孩子問的問題太多太多了,總是圍繞著自身的殘缺,明明在意得要命,卻始終在彆人麵前保持著自尊的倔強,隻在自己麵前才露出脆弱的哭紅的雙眼。

是很乖的小滿。

“小滿,是你嗎?”

院長急急地回過身,就看到少年紅透的眼圈,他長高了很多,從瘦弱的小孩長成了少年模樣,可皮膚還是白得像牛奶,眼睛依舊是圓圓的,頭發是栗色的,看著柔軟又溫順,哭著撲進了自己的懷裡。

小滿以為院長已經忘記自己了,可院長隻聽見他的聲音就認出他了,院長怎麼可能忘記他呢,可為什麼院長不回他的信,也不接他的電話呢?

他心思單純,這般想著,就問了出來。

院長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就看見小滿旁邊站著的男人,很高,皮膚冷白,桃花眼彎著,眸底卻冰冷,似淬毒的蛇。

這是,那個小少爺,院長還沒問出口,對方就很有禮貌地說,“院長您好,我是顧矜芒,顧潮和葉風晚的兒子,小滿他一直很想念您,吵著要來看您,我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梁院長記得顧家的小少爺比小滿要小了一歲,可如今見著,卻隻覺得對方已經是個真正的男人,看著比小滿這個哥哥要穩重許多。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鋒利的薄唇,寬肩長腿,手臂環住少年的肩膀,是個宣誓主權的動作,黑眸下有一道淡淡的疤,更給周身矜貴的氣質添了幾分冷冽。

對方像防狼一樣防備自己,院長也無心拆穿他當年的把戲,隻搖搖頭說,“院長太忙啦,小滿能過來,院長很高興,外頭太曬了,快進來喝杯水。”

院長的房間還是沒什麼變化,吱呀轉頭的老風扇,刷著綠色油漆的斑駁牆麵,老藤椅還很耐用,大紅色的舊式熱水壺流出滾滾的熱水,他順手就拿了一把糖果遞給兩個孩子。

這次顧矜芒沒有扔掉,而是微笑著接過,他記得這種廉價的奶糖,是梁小滿送給他的禮物,存了十五天的禮物,便少了拒絕的心思,撕開薄膜紙,皺著眉頭放進口中細細地咀嚼。

尋常人在這個情況下,都會避讓出空間,讓久彆重逢的兩個人說說話。

可顧矜芒從來不是那種人,他個子高,腿又長,杵在那裡,壓迫力十足,顯得窄小的房間更加狹窄。

小滿想跟院長說說心裡話,便回過頭,帶著幾分央求看人,眼睛淚汪汪的,像可憐的兔子,顧矜芒想裝作沒看到,又架不住心軟,最後隻是點點頭,給院長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便出去了。

院長也算看過各式各樣的孩子,可沒有一個像顧矜芒這般優秀又可怖,擁有近乎完美的條件,卻不陽光,反而陰沉森冷,對周遭的事物近乎冷漠,他有些擔心小滿會受傷,便柔聲問,“小芒對你好嗎?”

“很好很好!”小滿立刻就高興起來,圓圓的眼睛瞬間有了光彩,“小芒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應該是很好,小滿從來都不會對自己撒謊,院長又放下心來,他原本想勸小滿多留心一下顧家小少爺,他性子太單純了,很容易被利用和欺騙。

可他眼角的餘光,卻掃到門口隱約露出的褲腿,瞬間有些啞然失笑,完全打消了告狀的念頭。看來顧小少爺很在乎自己在小滿眼中的觀感,應該也是很在意小滿的吧。

小滿將采訪相關的事情細細說了,院長聽了之後,隻問他,“你想去嗎?”

“想,也不想。”小滿糾著細白的手指,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成為院長說的那種人,給其他,其他像我這樣的人鼓勵,可是我不夠強大,我依舊很害怕,害怕他們看我就如同看一個怪物。”

“院長不會勉強小滿做任何事情。”

“院長隻問小滿,如果不去,以後會不會後悔?”

“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機會,如果錯過了,小滿是否會後悔,隻要小滿想清楚了,不論是去,還是不去,院長都支持。”

“無愧於心便好。”

院長說完這些,又往小滿手裡塞了很多糖果,目光無儘慈愛,“選擇權一直都在你的手中。”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空都變成了灰藍色,院長留他們吃了飯,才慢悠悠地送他們出門,看著他們手牽著手上車,小滿慢慢地走著,幾步就要回一次頭,最後是顧小少爺直接擋住了他的臉,不讓他再回頭了。

夜幕靜謐淒迷,中心湖的水波倒映著天上的月亮,沿街的綠樹被晚風吹動,發出颯颯的響動,顧矜芒有些累了,靠在沙發上閉目眼神,長睫蓋住下眼瞼,讓他整個人少了幾分戾氣,麵容柔和了許多。

無愧於心嗎?

小滿在車上想了很多,終於有了定論,他發現,如果這件事他不去做,其實是會後悔的,他一直都知道接受采訪是件正確的事,能夠帶給彆人鼓勵,讓自己更加勇敢地麵對自身的缺陷,隻是他的無能與懦弱絆住了他,讓他總想著退縮逃避。

“顧小芒。”

“嗯?”顧矜芒是真的困了,眼皮都懶得掀,隻伸手將小貓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像是在安撫撒嬌的貓。

“我決定要接受采訪了。”

小滿輕聲地說,旁邊立刻就有了不小的騷動。

他害怕顧小芒勸他,他已經做了決定,就算顧小芒不同意,他也一定要去,於是他悄悄地抓住顧小芒的手,學著他的樣子,掰開一根根的手指,順著指縫,兩人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小滿不知道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隻覺得很安心,打著商量,“小芒,你陪著我吧,好嗎?”

夜色沉沉,車窗沒有關,時不時掠進來溫柔的風,吹亂了他們的發梢,顧矜芒靠在沙發上,而梁小滿的頭枕在他肩膀上,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看著窗外的中心湖,十指纏繞得很近,一時兩個人竟然都沒有說話。

小滿依舊是害怕的,交纏的手指在微微的顫抖,他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恐懼,害怕被當成異類,害怕被嘲笑嫌棄,他的恐懼有很多很多,可是他莫名就覺得顧小芒能懂,這世上有很多人,但隻有顧小芒能懂他。

車子不斷地往前開,夜風有些冷,車窗慢慢地升了上去,有微涼的指尖更用力地握了回來,顧矜芒的回答也像是被晚風吹散了。

他說,“好。”

采訪進行得很順利,攝影棚的鎂光燈打在小滿臉上,他太白了,臉上的粉底明明暗了幾號,卻依舊白到有些模糊,顧矜芒站在攝影棚外,雙臂環胸,看自家貓咪接受采訪。

一開始都是詢問一些繪畫方麵的內容,小滿應答得還算流利,畢竟這是他專業領域裡的東西,後邊專業的問題都問完了,主持人就開始詢問一些成長路上遇到的挫折與困難,這是提前已經說好會問的問題,之前彩排也有過幾次。

但如今是正式收錄,小滿還是出現了卡殼的情況。

熟悉的耳鳴又再度出現,原本敞亮的攝影間突然過曝的發白,明晃晃的燈刺目而眩暈,小滿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很想從這裡逃走,躲進被窩裡偷偷地哭泣,可是他不能走,他已經做了決定,他不能走,隻能下意識地用眼睛去尋找顧矜芒的身影。

似乎是有某種神秘的感應,當他的目光望過去,就見到顧矜芒朝他溫溫柔柔地笑,他一手豎起大拇指,一手掩在嘴邊,小滿看到他的嘴型在說,“我在。”

忽然就有了力量。

從福利院回程的路上,小滿對顧矜芒說的陪伴,就是這樣的陪伴,我依舊獨自走在布滿荊棘的路上,可每當我回頭,你永遠在身後注視著我,給我前行的力量。

采訪結束之後,小滿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緊張過後小臉都是蒼白的,顧矜芒連忙上去抓他的手,是冰冰涼涼的,不由得有些生氣。

“這麼怕,以後都不會讓你做這種事。”

他是認真的,一次就夠了,他方才站在攝影棚外,看自家貓眼睛都是紅的,還強撐著說那麼多鼓勵人的話,隻想一麻袋將它抱走,關在籠子裡,再也不讓它出來,做個采訪,小貓的命感覺都去了一半。

可小滿卻很高興,他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壯舉,臉上的溫度逐漸回溫,手指和顧矜芒的纏得很緊,很乖地說,“以後都不這樣了,你不要擔心我。”

尋常人是忍受不了這樣強烈的控製欲的,甚至可能會策劃著逃離。

可是小滿不一樣,他到了此時此刻,卻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他確定了自己前進的方向,而顧小芒支撐著他,給他源源不斷的力量,小滿的心中充滿了感激。

兩人走下樓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王叔把車停在不遠處,過來不太方便。

他們牽著手往那邊走,路邊的樹葉落了一地,路燈明明晃晃,投下長長的影子,他們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小滿的身上裹著顧矜芒的外套,愈發襯得纖弱。

“我要請小芒吃飯,用我的獎金。”他說到這裡,忍不住開心,腳步也快了一些,清純的臉染上路燈的光暈,圓圓的眼睛裡也有細碎的光。

“什麼?”顧矜芒聞言停下腳步,認真地問他,“獎金和獎杯不是都說要送我嗎?送我的就是我的,怎麼還能拿我的錢來請我。”

“你很討厭。”小滿氣鼓鼓的,白白的臉蛋氣得有點紅,“就是我請的,送你了也是我請的,我不管。”

他好像隻有在顧矜芒麵前,才會露出有點任性的一麵,他對著顧叔叔和姨姨都是乖巧溫順的,就連對著家裡的保姆,也是客氣討喜的,隻有對著顧矜芒,才會偶爾露出幾分驕矜。

顧矜芒要被他的樣子樂壞了,使勁揉他的臉,使勁笑話他,“小滿哥哥就是言而無信,說獎金都送我了,還要拿回去請客。”

“請完之後,錢還是你的呀。”

小滿的臉被搓得紅紅的,很大很亮的眼睛垂著看地麵,很委屈的樣子,顧矜芒看他這幅委屈的模樣,從心底生出很多奇怪的感覺,這些感覺來勢洶洶,讓他忍不住想要做些什麼,可他從未有過這方麵的經驗,甚至不知道這是種什麼古怪的感覺。

他隻覺得貓咪的眼睫毛很長,忽閃忽閃的,很漂亮,於是他就古怪的,鬼使神差地捧住了小貓咪的臉,伸出舌尖,舔了舔那濃長的眼睫。

小滿楞在了原地,他不覺得這是什麼親密的舉動,隻覺得困惑,問話的聲音也軟綿綿的,“顧小芒,你乾什麼舔我呀?”

顧矜芒深深地瞧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牽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節目播出這天,正好是周末晚上,顧矜芒和梁小滿窩在沙發上收看,月光透過潔白的窗紗照進來,又照到了彆處破敗陳舊的牆麵上。

壓抑昏暗的頂燈,十幾平空間硬生生劃分出廚房,廁所,兩個狹窄的房間,男人坐在臟兮兮的沙發上,喝著啤酒,百無聊奈地切換頻道,他皮膚黝黑乾裂,是常年曝曬勞動的結果,眼神麻木地看著電視,房間裡時不時傳來女人的歌聲,歌聲時而溫柔時而淒厲,伴著幾聲少年的嗬斥。

“你|他|媽能不能彆唱了,我才是你兒子。”

“你|他|媽唱這個鬼歌給誰聽?啊?”

房間門並沒有關,所有的窘迫都一覽無遺,女人頭發依舊是烏糟糟的,抱著個嬰兒包被,唱歌給不存在的寶寶聽,在另一個房間的少年皮膚雪白,唇色很淡,眼睛也是褐色的,隻不過他眼尾不似小滿那般楚楚可憐地下垂,而是飛揚起來,小小年紀就有一股媚.態,他很是不耐煩地朝著隔壁吼了兩聲,又把床踹得震天響,明明相貌相似得很,但性格卻是天差地彆。

男人草草地換過幾個頻道,心情也很是煩躁,工頭拖欠工錢,家裡有個發神經的老婆和一個上初三的兒子,哪樣不要花錢。

可命運就在此時擊中了他,他恍惚地看見一個和自己兒子很像的少年,好奇地眯起眼睛,仔細地辨認。

足足有八成像,采訪裡說這是個什麼天才小畫家,未來在繪畫上的造詣不容小覷,還是A中的學生。

A中是A市最好的學校,沒有幾把刷子根本進不去,自己這後邊生的兒子模樣長得很好,身體也很健康,可就是腦子很蠢,想來也是上不了這麼好的學校。

男人歎了一口氣,準備換台,卻聽見主持人詢問那個少年的身世,少年的回答明顯比之前局促,可依舊得體,他說他是因為右腳殘疾被棄養在福利院門口,後來被人收養才走到了今天。

福利院,右腳殘疾,棄養。

這幾個信息點把男人打得觸不及防,他高聲喊著,“晨晨,你出來。”

“爸,怎麼了?”

男人指著電視裡的人,點煙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你來看這個報道。”

陳晨隻能坐下來看了一會兒,隨後他爸就很認真地問他,“你說這個學生仔,以後能有大出息嗎?能給他爸賺很多錢嗎?”

“采訪不是說了嗎?他不是被棄養的孤兒嗎?哪裡來的爸爸?”陳晨擰著細眉,嘴裡嘟嘟囔囔地,“不過應該是能賺很多錢吧,這些評委老師都對他的天賦讚不絕口,估計培養培養,就能成為很出名的畫家。”

“哦,是嗎?”男人的眉頭在此時都舒展開了,露出一個快意的笑,“那挺好的。”

小滿今天在校外又遇到了那個女人。

他和顧小芒下了課,準備去吃一家很好吃的炒飯,這家出名到就算不是A中的學生,路過的行人也會來排上一排,這個時候一般都要排隊,顧小芒就去排隊了,叮囑他在樹下等他,不要傻愣愣地站在日頭下等。

小滿看著顧矜芒優越的後腦勺離得越來越遠,就掏出了畫紙,準備畫點東西打發下時間。

可沒過一會兒,日光就被影子遮蓋了,他抬頭一看,就看到那個女人,抱著嬰兒被子,臉上亂糟糟的,身上臭烘烘的,她笑得眉眼彎彎,琥珀色的眼珠透出夕陽的影子,她臟兮兮的手上粘膩,慢慢地攤開掌心。

小滿就看到一顆臟兮兮的融化的糖果,女人把糖果往他嘴邊湊,哄他。

“寶寶,快吃糖,媽媽找給你的。”

“這是哪裡來的?”小滿擰著眉頭問。

“那裡。”女人歪著頭看他,是個癡迷的神態,用手指了指遠處的垃圾桶,“從那裡撿的,我在那裡找東西吃。”

“你的家裡人不管你嗎?”

小滿覺得自己也是瘋了,居然跟這個女人討論如此有邏輯性的問題,可女人卻對和他說話,躍躍欲試,灰撲撲的臉上突然亮了起來,開心地咯咯笑,“你就是我的家人,你是我的寶寶。”

女人這樣說著,就把身子傾過來,是個要抱抱他的舉動,小滿並沒有躲,他還記得女人的擁抱,是溫暖的,熱切的。

可女人立刻就被人推開了,顧矜芒從隊伍裡跑出來,垂在額前的發絲還有些淩亂,俊臉上的戾氣是徹底壓製不住了。

這些臟東西能不能離他的貓遠一點,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女人,劍眉擰成個川字,那種想要毀滅一切的破壞欲喧囂而上,太陽穴的青筋狂跳不止。

他深吸一口氣,才把錢包拿了出來,數了數裡邊的百元大鈔,足足有六千塊,蹲下身,在女人怔楞的眼神中,將現金都砸在了她懷裡。

“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裝瘋還是真瘋,不管你背後的人是誰,你拿著這些錢,麻利地滾,如果下次再讓我看到你接近他,我敢保證你絕對無法全身而退,你拿哪隻手碰他,抱他,都得給我留下。”

可瘋子根本無法理解她的意思,女人徹底被錢吸走了目光,很珍重地把錢都抱在懷裡,開心地大笑,“我有錢咯,太好咯,我要去找我的寶寶!”

說完這些,她就抱著錢瘋瘋癲癲地往前跑,小滿有些不放心,那女人看著不像是裝的,身上又得了這麼多錢,他怕她遇到危險,就想追過去。

可顧矜芒拽住他,沉聲問他,“梁小滿,你又要去哪?”

“我,我去看看她,她精神是有問題的,身上又有這麼多錢,被壞人看見了,我怕她會有危險。”

小滿很認真地在解釋,可顧矜芒抓得他很緊,幾乎要把他的手腕擰斷。

“她能有什麼危險,你沒看到她拿著錢歡天喜地的樣子嗎?說不定現在就是要找個地方好好數錢,你過去就不怕打擾到人家嗎?”

“梁小滿,你到底想乾嘛?真把這個瘋子當成你媽媽了?”

“你爸媽如果有良心就不會把你扔在福利院門口,這麼多年不聞不問,你還在這裡做什麼春秋大夢,跟個女瘋子演什麼母慈子孝?”

顧矜芒看不得梁小滿被彆人碰,就像是自己的所有物遭到了玷汙,氣上了心頭,說出來的話難免尖酸刻薄。

可他說完這些卻突然間啞火了,因為他看見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撲簌撲簌地滾下淚來,他伸手要去給小貓擦眼淚,卻被拍開手。

他的貓用一種近乎決絕的眼神看他,長密的眼睫一眨,就有很多眼淚絲絲縷縷地燙在他心上,留下很強烈的鈍痛。

梁小滿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白淨的下頜還沾著淚珠,卻自暴自棄地點頭,“是,我就是在做夢,我就是沒人要,我爸媽就是不要我,你高興了嗎?”

“我就是個沒人要,你高興了嗎?”

梁小滿說完這話,便轉身跑了起來,他的腿腳不行,卻堅持要跑,一瘸一拐的就顯得滑稽搞笑,周遭的人一定都在笑他,有什麼所謂呢,連顧小芒都討厭他了,他可能天生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歡。

一個能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又有什麼資格得到彆人的喜歡。

所以他不配被任何人喜歡,他自暴自棄地想。

這是一個令他難堪的地方,他想要立刻離開,可他沒跑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那個人長得很高,胳膊很長,一下子就把他圈進懷裡,令他動彈不得,力氣很大,讓他完全無法掙脫。

而且對方好像也快哭了,他一聲聲地喊他,一聲聲地跟他道歉,“小滿哥哥,小滿哥哥,小滿哥哥,是小芒錯了,你彆不要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隻是不喜歡彆人碰你。”

“對不起。”

身後的人明明生得人高馬大,卻堅持要把頭擱在他肩膀上,不斷地磨.蹭,就像是狗狗做錯了事,就像通過這個主動去討好主人,小滿心裡很亂,他說不出原諒的話,試著想要從牢/籠般的懷抱掙脫。

可他一動,那人就隨著收緊胳膊,勒在腰間的力道加重,小滿吃疼地同時,卻感覺到脖子上流過的水痕,以及那輕微的細小的低泣。

顧小芒哭了。

他從認識顧小芒開始,就沒見過他哭,他永遠是神氣的,冷傲的,高高在上的,像顆耀眼奪目的星星,原來星星也會落淚嗎?

顧矜芒不讓他看,等他轉過身,兩人相對,他就撇過頭去,儘力地壓製住自己的呼吸,但小滿還是捕捉到他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和起伏的胸膛。

他就像一隻被主人踢走的狗,可憐兮兮地低下頭,跟小滿說,“對不起,小滿哥哥。”

“我隻有你,我隻有你,不要拋下我,好嗎?”

第025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拋下, 拋下,拋下。

小滿在心裡不斷地重複這兩個字,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連同血肉吞進肚子裡。

誰會想要被拋下呢,小滿也不想被拋下,可是他一出生就被拋下了。

他年幼的時候,看見彆的小孩子的父母,時常會感到羨慕且自責,羨慕的是彆人有自己的爸爸媽媽, 自責則是因為他一出生就是個小瘸子, 因為這樣的缺陷, 他甚至不敢去怨恨任何人。

誰讓他是個殘疾呢。

想到這裡, 他的眼淚刹不住了,似涓涓流淌的河, 也幸好有這些流不儘的眼淚, 才不至於讓沉甸甸的悲痛將他壓垮。

殘紅的落日掛在遠處的樹梢上, 日頭照得他腦袋有些發昏, 眼前人的擁抱很熱切, 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小滿掙脫不過, 就拿手碰碰那人結實的手臂, 他的聲音哭過之後變得很沙啞,“你, 你鬆開我吧, 那個女人那樣,我, 我不太放心,我還是要去看看。”

以往小滿做任何決定, 都會顧慮顧矜芒的感受,先征得對方的認同,之後才去做,可眼下,他或許是被尖銳的言語傷透了心,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帶了幾分疏離。

他不再叫對方“小芒”,他說的是“你”,極度陌生的一個稱呼。

顧矜芒徹底地慌了,死死抱住人不放,哭腔愈發明顯,“小滿哥哥,我陪著你去,我陪著你去。”

小滿不說話,用沉默代替了回答,顧矜芒定定地看了他半響,抬手想要碰他的臉,被猛地躲開了,小滿表現得像一隻受驚的小貓,幾乎是要將脊背蜷縮起來,琉璃般的眼珠看著地下,輕輕地說了句,“走吧。”

他沒有去看顧矜芒的表情,而是自顧自地往前走,順著那個女人離去的方向,所以就錯過了顧矜芒眼底的晦澀似翻湧的海浪,和抿緊的嘴唇,明明整張精致的臉都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裡,卻陰沉得如同山雨欲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小滿擔心那個女人的安全,腳步加快了許多,原本他慢吞吞地走,跛腳的狼狽就會少一些,可他莫名感到心慌,也就管不了這些,隻顧著不動聲色地躲開顧矜芒伸過來的手。

顧矜芒想要牽他,可是他現在不願意,他很難過,顧矜芒擁有的東西太多,永遠都不可能明白他的感受,從前他以為顧小芒能懂,如今明晃晃的事實擺在眼前,原來顧矜芒是不懂的。

這世界依舊是他一個人。

“小滿哥哥是打算一直生我的氣嗎?”

此時的顧矜芒已經全然沒了方才的慌亂,他像是從被拋棄的失落中走了出來,取而代之的是被忽略被無視的憤怒,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梁小滿,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小滿的去路,不論小滿往哪邊走,他都像一堵牆擋在他身前,半點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小滿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的心裡很亂,有很多種情緒糾纏在一起,有失望,也有失落,他是個極其脆弱敏感之人,生人的言語尚且能讓他在意到徹夜難眠,更何況是顧小芒說的話。

可顧矜芒說的明明都是真的,就是因為過於真實,以至於讓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他是在遷怒,因為顧小芒揭開了他最後一層破爛的遮羞布,讓母慈子孝的幻想轟然倒塌,化作了一地的碎片。

他白著臉,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生你的氣,我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可笑的心軟,竟然會對拋棄親生兒子的父母抱有期待,氣自己在被拋棄了之後,竟然還會去渴望一份親情的溫暖,想要得到媽媽的擁抱。

“那為什麼不給我牽手呢?”

顧矜芒衝他笑,他的黑發被夕陽染成一片金粉,長長的眼睫都墜著光,衝著小滿露出了危險的虎牙,如同家犬撕去了偽裝,露出豺狼的本質,如果小滿不好好回答,他隨手都會撕咬上來,將東坡先生咬得血肉模糊。

小滿有些害怕這樣的顧小芒,他分明是在笑,可是他的眼睛黑黢黢的,看著沒有半分笑意,像個深不可測的黑洞,要將人吸進去,關起來,他不想被關起來,於是隻能搖搖頭,很窩囊地說,“沒有不給你牽。”

話音一落,就有一隻手放在他麵前,骨節分明,似根根蒼勁的鬆竹,膚色像潤澤的玉,指間有打拳留下的厚厚的繭,冷白的皮肉下卻有勃發虯起的藍綠色血管。

小滿陪著顧矜芒練拳,曾經看過這隻手打爆了一個很大的沙包,裡邊裝的豆子嘩啦啦地滾落了一地,顧矜芒麵無表情地擦了擦汗,就踩著滿地的豆子過來牽他。

這隻手分明充滿了可怕的破壞力,卻從來沒有傷害過他,總是很溫情地牽著他抱著他,給他擦眼淚,用偏冷的體溫,溫暖著他一顆很脆很薄的玻璃心。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壞呢,竟然舍得去怪罪這麼好的顧小芒。

第026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小滿這般想著, 心裡就多了幾分愧意,像隻剛認主的貓兒,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到了麵前的手掌上。

他的手生得很白, 指尖透著淡淡的粉,柔軟的指腹碰到了顧矜芒掌心處厚厚的繭子,隨後就被冷白修長的手指包裹住,再也掙脫不開。

“小滿哥哥真乖。”

顧矜芒似笑非笑地看他,虎牙尖尖,透出幾分頑劣的少年感, 長睫蓋住了眼底瘋狂的陰翳。

幸好他的小貓很懂事, 沒有再跟他鬨, 不然他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可以接受小貓的一切, 不論是白皙的皮膚,柔軟的發絲, 漂亮的嘴唇, 亦或是過分敏感的心性, 還是畸形的右足, 都讓他愛不釋手。

小貓的一切都很可愛, 甚至他有時看著小貓故作鎮定地走路, 嘴唇淡淡地抿著, 眼睛乖乖地垂著,對外界恐懼又強裝無所謂的模樣, 都讓他陷入深深的癡迷。

因為這種過分的迷戀, 他一度懷疑自己不太正常,可他上網搜尋了其他貓主子的資料, 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瘋狂地沉迷自家貓咪的美貌, 每天都想要親近自己的貓咪,盼著聽見那幾聲高冷的喵喵叫。

他把小滿方才的抗拒當做了不乖的小貓叫,也就褪去了周身的戾氣,溫柔和煦地說,“小滿哥哥,我們往這邊走,我看到那個女人朝這裡去了。”

“噢噢。”小滿不太敢看他,隻垂著眼睛看路。

A中外的校道很長,道路兩旁長著高高的樹,樹葉被秋天染成黃色,稀稀落落地掉下來,滿地都是橘黃的葉子,夕陽也是金燦燦的,從稀落的樹縫脫下來,小滿的腳踩在落葉上,能聽到枝葉的脆響。

他們走到校道的儘頭,依舊趕不上那個女人的腳步,卻遇到了三兩的人群,學生們的脖子伸得長長的,好奇地往遠處張望,臉上的神情更多是害怕,還帶著一絲憐憫,他們沒有高聲議論,隻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

小滿的注意力都在腳下,隻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可顧矜芒停下了,他便也跟著停下,先是迷茫地看了聚集的人群,才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到彆處,他褐色的瞳仁在那瞬間睜大,似將要破碎的玻璃珠。

殘陽如血掛在天邊,女人的嘶吼嚎叫透著聲嘶力竭的絕望,她原本臟兮兮的臉添了很多道血跡,額頭蹭出了傷口,鼻子被打出了血跡,嘴角也破了,她死死地抱住施暴者的腿,很悲傷地哭喊著。

“我的錢,我給我寶寶的錢,不要拿走,不要拿走,我要給我寶寶的,不要拿走,求求你。”

學生們也看不過眼,高高低低地討論著。

“這群地痞流氓居然連瘋子的錢都搶!”

“那瘋女人也真是,她有了錢知道怎麼花嗎?還死死地不願意放手,才被打成這樣。”

“這些流氓隻是要錢罷了,這個女人就是死活不肯給,才會被打得這麼慘,好可憐。”

“唉,有點可憐。”

“她好像一直說要把錢給她的寶寶,有沒有人知道她家裡人在哪啊,快點來個人把她帶回去吧,跟這些地痞流氓不能硬碰硬。”

是啊,尋常人都知道不能跟流氓硬碰硬,可是那個女人不是個正常人,她把那些錢看得很重要,好像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被她抱住腿的社會青年,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被她纏得實在煩了,就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在地上拖行,要往旁邊的台階上磕。

這個女人真的好煩,怎麼不直接去死。

他高高地抬起手臂,眼珠子外突,像個可怕的魔鬼,邊拖邊吼道,“你這個瘋女人,你|他|媽能不能不要再纏著我!”

也是可笑,明明是他們這群人搶走了女人的錢,可是女人對他們胡攪蠻纏,窮追不舍,一定要把錢拿回來,就好像女人才是錯的那個人。

這個顛倒黑白的世界,絕對的力量占據上風之後,弱者以卵擊石,就會成為眾人攻伐的對象,而加害者站在高地,得意地看著這些可憐人哭泣嘶吼,苦苦地哀求,看客無動於衷,甚至還會責備這些蠢人不識抬舉。

空氣是沉悶的靜止的,在這個秋日的傍晚,連風都不動了,台階的邊緣很鋒利,磕上去不是開玩笑的,學生們都屏住了呼吸,誰都不想去逞英雄。

息事寧人,明哲保身,走遠一點,是他們從小被教育到大的信條。如果有人強出頭了,最後吃虧的也是他自己,所以他們安靜地看著,如同冷漠的看客,便也成了罪惡的幫凶。

小滿絕不會坐視不管,他握著瘦小的拳頭,一瘸一拐地就要上前,他的呼吸變得很快,心臟很痛,有莫名其妙的哀傷湧上來,讓他喉頭發緊,鼻頭發酸,他雖然殘缺,可是卻比那些健全的人都要勇敢。

身邊的人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將他輕輕地往身後推了一步,就如箭矢一般飛了出去,女人的眼睛堪堪要撞向台階上銳利的尖角,就被一股強橫的力道控製住。

一隻眼睛總算是保下來了。

顧矜芒移動的速度太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那個被抓住手臂的流氓,氣得臉上的肉都在抽搐,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高挑的身材,優越的長相,得體的著裝,這樣的人,能經得起他幾頓打,於是他獰笑著威脅。

“年輕人,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哦,是嗎?”隨著話音落下的是骨骼碎裂的聲音,流氓痛得額頭上爆出了大量的冷汗,滿臉的肉都擠在一起,發出嗷嗷的痛呼,“兔崽子,你敢陰老子?”

“你們都愣著做什麼?老子的手都被這臭小子給擰斷了,你們所有人一起上,把他按住,老子要廢了這小子的手。”

在場的流氓有七八個,而這個被擰斷手的顯然是這群流氓的頭頭,他被個少年人這樣輕易地製服,頓時又氣又怒,怨毒的眼神將人看著,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可他被這個長得十分漂亮精致的男孩按住胳膊,竟是半分都動彈不得,眼前這個人是個招惹不得的硬茬,他隻能盼著他的小弟能起點作用。

幸好他還有這麼多小弟,他們看自己老大被欺負,罵罵咧咧地衝上來,有的甚至掏出了細小的刀片。

“小芒,你要當心,那個人有刀。”

小滿急得都快掉眼淚,他害怕顧小芒會受傷,又想起了兒時經曆的那些事情。久遠的恐懼又鋪天蓋地地襲來,那些人打他,他沒有關係,可是他們打顧小芒,顧小芒是他最珍貴的朋友,怎麼可以挨打呢。

於是他們爭搶著要保護對方,最後在醫院裡醒來,兩個人都是鼻青臉腫的。

顧小芒從那時候開始,就開始學習各種防身的技能,他做什麼都能做得很好,不論是跆拳道,還是柔術,亦或是拳擊,都能把對手給打趴下。

可是現在並不是競技比賽。

那些小混混有刀,他想到這裡,就控製不住要上前去,顧矜芒一個飛踢將一個人踹到幾米遠,又奪下了另一個混混的刀,轉眼就架到了流氓頭頭的脖子上。

那些人立刻都不敢動了,誰也沒有想到他一個高中生會有這麼大膽激進的舉動,都呆呆地不敢上前。

“小滿哥哥,你到我身邊來。”

明明很冷漠地用刀鋒抵著彆人最脆弱的脖子,隻要偏差一分,就能將鋒利的刀刃捅破綠色的血管,讓血液噴湧而出,明明做著這般冷酷暴戾的事情,顧矜芒對梁小滿說話的時候依舊很溫柔,眼波流轉,溫柔似蕩漾的水痕,怎麼都藏不住,就連聲音都很溫柔。

那些流氓的眼睛都盯著顧矜芒手上的刀,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小滿三兩下就來到了顧矜芒身邊,他又要哭了,眼圈紅紅的,嘴唇一直在發抖。

他很自責,如果顧小芒出了什麼事,他可怎麼辦,他光是想想都覺得害怕,臉色青白交加。

“小滿哥哥,沒事了。”顧矜芒衝他溫柔地笑,他站在流氓身後,一手抓住那人的脖子,手臂上的肌肉勃發,像是會驟然暴起的凶獸,一手持著刀片,緊緊地抵住那人脆弱的喉管,哄著自家的寶貝,“小滿哥哥,你到我旁邊來,從我褲兜裡拿電話出來報警。”

“哦哦,我知道了。”小滿覺得自己好蠢,為什麼沒有想到呢,現在是法治社會,這些人搶劫尋隙鬥毆,手持刀具,傷人未遂,都是要坐牢的。

他快速地從顧小芒的褲兜裡掏出手機,愣了一會兒,才轉頭求助般地看向一直注視著他的顧矜芒。

他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圓潤,淡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像受了驚之後呆住的貓咪,有些慌亂又有些懊惱,顧矜芒都看在眼裡,啞然失笑,用唇形說了個,“110。”

小滿的耳朵和臉頰立刻燒了起來,咬著嘴唇撥出了電話,那些小混混見報警了,都跑得沒影了。

顧矜芒見狀才將刀片放下,轉用手臂擒拿住流氓頭頭,警察來得很快,跟他們了解了情況之後,就將他們都帶回了警局,挨個做筆錄。

顧矜芒做筆錄的時候,小滿跟那個女人在門口等,女人的錢被搶走之後,整個人都蔫蔫的,像一朵枯萎了的花,更加用力地抱著懷裡的包被在唱歌,她的歌聲蒼涼悲戚,在空曠的走道裡,越發顯得淒迷。

小滿看著她滿臉的血汙,聽著她唱出來的搖籃曲,心裡很難受,他很想知道為什麼她會那麼在意錢,寧願被打成那樣,也不願意把錢交出來。

“阿姨,你要那些錢來乾什麼呢?”

女人原本還在拍拍包被,像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覺,聽見問話,才緩慢地轉過來,她的眼神變得呆滯,所有的希望都隨著錢的失去而流失了,兩行眼淚就這樣順著發紅的眼眶落下來,“我,我的寶寶,他生病了,他要很多很多錢治病,我沒有錢,所以他被扔掉了。”

“我想要我的寶寶。”

“我的寶寶在哪裡啊。”

“寶寶,寶寶,寶寶。”

情緒在一瞬間崩潰,女人突然咆哮起來,哭著喊著要找她的寶寶,小滿想要抓住她,可她跑得太快,是出來的女警製住了她,將她安撫了下來。

女警像是對女人很了解,順著她的毛捋,好不容易才將她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女人又從癲狂的狀態變得怏怏的,無精打采地坐在角落的凳子上,長長的淺色發絲垂下來,遮住憔悴消瘦的一張臉。

“嚇壞了吧,喝點水吧。”女警剛好得空,給小滿倒了杯水,在小滿旁邊坐下,她見小滿的目光一直放在女人身上,歎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

小滿這才轉頭來看她,接過她遞過來的水,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警察姐姐,你能給我講講那個女人的事嗎?她為什麼會發瘋?她的家人怎麼不看顧好她?她好像經常在我們學校附近遊蕩,還翻垃圾桶的東西吃,她家裡人都不管她嗎?”

小滿猶豫了半晌,還是問出了口。

“唉,其實說起來也不是她的錯,發瘋的卻是她,真是個可憐人。”女警的語氣裡滿是唏噓,“她腦子不正常,經常被好心人送過來警察局,一來二去,我大概也知道她情況。”

“她以前有個兒子,應該是生了什麼病,被她和她老公扔掉了,後邊又生了一個兒子,但是女人應該是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就發瘋了。”

“她老公是個工人,平常都在工地裡,對她不是很上心,就她發瘋了還由著她到處亂跑,由著她吃垃圾桶裡的東西,她每次來警察局,不是他老公很晚來接她,就是她兒子來接她。”

“反正結果都不會太好,我倒寧願她在外邊流浪算了,感覺好心人都比那對父子對她好。”

“為什麼這麼說?”小滿擰緊細眉,有些不太理解女警話裡的意思。

女警伸了個懶腰,將手臂枕在腦後,“就對她不好唄,每次過來接人,在我們眼皮底下還好,一出了門口,她老公會打她,說她是個破鞋,被人穿過了才嫁給他的,我們怎麼勸都勸不住,最後關了幾次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每次都往死裡打,她兒子來稍微好一點,不過態度也很強橫,對自己的媽媽也沒什麼好臉色。”

“唉,要是我攤上這樣的父子,我還不如在外邊流浪算了。”女警歎了好幾口氣,警報聲突然響起,她急急地戴好警帽,就朝著門口衝了出去。

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夜,也沒有星星,這樣的暗夜會讓人感覺很孤寂,小滿以前經常望著這樣的天空,偷偷地落淚。可如今,他卻覺得那個女人比他還可憐,被親近之人傷害毆打漠視,總歸是要比被陌生人那樣對待要痛上許多分。

女人唱歌唱得累了,就歪著頭,臟臟的腦袋靠著冰冷的牆壁睡著了,發出了淺淺的鼾聲。

她是個瘋的,也不可能會在意在旁人眼中自己的形象,就這樣大喇喇地睡在了警局裡,對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防備,瘋了之後也會更信任這個世界吧,尋常人總是小心翼翼地躲藏,外表光鮮,內裡卻爛透了,害怕偽善的假麵被揭露,夾著尾巴生活。

瘋子反而過得比正常人自在,小滿想到這裡,忽然笑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想要給女人把臉擦一擦,做筆錄的警察就出來喊他。

等小滿和顧矜芒出來的時候,角落的橫椅上已經沒有了女人的蹤影,值班的警察告訴小滿,女人已經被他丈夫接走了。

兩人在門口鬨騰了一番,最後女人被打了幾個耳光,警察勸解教育了一番,男人才訕訕地帶著人走了。

小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顆心就像是被灌上了鉛,毫無立場地逐漸往下沉。

他想起方才離開時,看女人的最後一眼,警局的白熾燈很亮,照得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也很白,似一具枯槁的行屍,也許失去了孩子,吸乾了她人生的所有活力,讓她痛苦懊惱,終生都在為了當日的過錯補償。

如果她的孩子知道她如此痛苦,應該也會原諒她的吧,小滿偷偷地在心裡想。

如果我是她的孩子,我想我會原諒她的。

顧矜芒見他發愣,就惡作劇地拿手碰碰他的臉,說來也奇怪,明明就是可以出聲引起對方的注意,但他就是喜歡有很多幼稚的小動作,比如用冰涼的手碰碰小滿白生生的臉蛋,比如捏捏小貓的耳朵,都很有趣。

小滿被他冰了一臉,才回過神來,很自然地將手放過來給他牽。兩人決定把上次說好的燒烤吃了,王叔在前邊開車,小滿習慣扒在車窗邊看車流湧動,夜景的霓虹閃爍,萬家燈火璀璨如天上的繁星,顧矜芒習慣靠在他身後,雙臂從後繞到他身側,是個環抱的動作,小滿的眼睛很澄澈,像燦燦的寶石,倒映出城市的絢爛與繁華,往往是小滿興致勃勃地看著外邊的街景,顧矜芒興致勃勃地看著懷中貓咪微翹的唇珠和纖長的眼睫。

那家燒烤並不在鬨市,而是隱在深巷當中,於是車輛走過擁堵的路段,就開到了狹窄的小路上。

人們吃完飯拖家帶口地出來散步,夜風微涼,小滿眨巴著眼睛,很專注地看著一家人說說笑笑,直到他看到女人的身影。

女人麵上的神情很恐懼,她身邊的男人黝黑壯碩,他不過稍微抬起了手,女人就如驚弓之鳥一樣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頭,是個自我保護的動作。

他們走到了路燈下,小滿才看清了男人的長相,很凶很冷漠的一張臉,八字紋深刻,眼袋掛在眼睛下邊,是個無精打采的樣子,可對著女人卻很趾高氣揚,高高地抬起手,一耳光抽下去,女人的臉就被打歪了。

王叔是個很有經驗的司機,開車穩穩當當且快速,一個拐彎,那條小路就不斷地後退,男人和女人也在快速地後退,迅速地退出小滿的生命。

他偏過頭去,就看到顧小芒很漂亮的眼睛,彎彎的,似藏在暗夜裡的黑曜石,他明顯也看到了路邊的場景,可他的看法卻不似梁小滿這般柔軟。

“你不可能幫她一輩子,是不是?”顧矜芒的嘴唇偏薄,就連說出來的話都帶了三分涼薄,“而且,王叔,如果從這裡掉頭的話,是不是很耽誤功夫?”

“是啊,現在掉頭的話,估計還會堵車。”王叔隨口回道。

小滿不說話了,把腦袋從車窗上挪下來,試圖坐回去,可是顧矜芒整個人都貼著他後背,後邊的位置已經退無可退,於是他有些眼巴巴地轉頭,嘴唇向下癟,是個遷怒的動作。

“顧小芒,你往後邊坐坐,我都要掉下去了。”

他是隻很可愛的貓,生氣的時候永遠不會說真正的原因,永遠都在尋隙滋事,就比如他明明是對顧小芒的冷漠感到不滿,說出來的話卻是在計較彆人靠他太近。

不過他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這加長版的車,後座的位置很大,可顧矜芒永遠都要和他擠一個座位,的確很是欺負人。

顧矜芒哪裡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定定地看了他很久之後,忽然就笑了,兩人離得近,小滿能聽見從他胸膛處傳來的沉沉的笑聲,順帶著也被傳染了幾分愉悅,就聽見對方說,“小滿哥哥,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可以當你的媽媽。”?

梁小滿滿臉都寫滿了問號,可是顧矜芒很認真,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任何毛病,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很高興地捧起自家小貓的臉,語氣很篤定。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媽媽嗎?”

“我可以的。”

“媽媽能做到的事情,小芒也可以做到。”

顧矜芒現在很高興,因為他想到了把小貓和自己一輩子捆綁在一起的絕佳好方法,如果他是小貓的媽媽,那他就擁有了小貓的所有權,不論是媽媽,還是爸爸,亦或者是彆的什麼人,隻要有權利把小貓收入囊中的,他都願意去嘗試。

而且他一直在養著小貓啊,從六歲開始,他就在照顧這隻脆弱可憐的小貓咪,所以讓他優先成為小貓的媽媽,不是最理所當然的嗎?

他半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古怪,反而覺得很好,隻要小滿點點頭,他就能溫柔地喊出一聲,“我的寶貝。”

可是小滿不同意,他覺得顧小芒是在取笑他,有些生氣地鼓起了腮,眼睛瞪得發圓,“顧小芒,你真的太過分了。”

最後顧小芒的最佳點子隻得到小滿的一個後腦勺。

第027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那天之後小滿一直覺得自己不會再碰到那個女人, 而且這輩子也不會跟那個凶悍的男人有任何交集,直到命運的鐵拳在不經意間又給他重重一擊。

顧潮一直都是個工作狂,大忙人, 成天忙得飯都懶得吃,突然有一天卻反常地抽出時間,說後天要帶小滿去見一個人。

當時已經很晚了,小滿下樓喝水,就看到顧叔叔坐在沙發上看時政新聞,身上穿著暗灰色的西裝, 原本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發型亂了一些, 額前垂下幾縷碎發, 其實顧叔叔和顧小芒長得很像, 但顧小芒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而顧叔叔的眼眸則鋒利得多。

顧潮拍拍旁邊的沙發, 示意小滿坐下。

他向來是個比較嚴肅的人, 比不得葉風晚健談, 每次跟小滿聊天, 基本都是在關心小滿的學業與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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