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麵色不對，鳶問：“怎麼了？”
周祁安儘量平心靜氣，說了所謂的線索。
鳶冷著臉：“我草他十八輩祖宗。”
“……”
孩子，你幽默了。
最初的辱罵過後，兩人很快意識到，第一次去應該不是冒險，更有可能是在關於火災的時光回溯過後，相對安全地尋找線索。
雨水順著屋簷滑落，不多時，樓上傳來了動靜。
一道斯文俊秀的身影出現，上司帶著他那滅絕人性的笑容下樓。又過了一會兒，喬鬆和袁惗書也出來了，跌跌撞撞，整張臉都熏黑了。
現在裡麵隻剩下沈知屹，陳素，和六爺。
周祁安看了一下時間。
不止是報社內部，整個世界的時間流速都在加快。
表麵上看離六天的生存期更近一步，偏偏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一個解決報紙鬼的時間。
又過了幾分鐘，袁惗書有些急了，一直仰著脖子在看上麵。
周祁安：“出來前，你沒和陳素在一起？”
袁惗書搖頭，“當時火太大，大家都分散了。”
聚在一起找不同，效率太低，但依照會長的實力，不可能比自己晚離開。
“會不會會長也想集齊線索？”
就在她說話間，天地間的陰氣稀薄了很多，那種浸入骨髓的寒意消退。
樓梯間傳來一些扭曲
的掙紮怪音。
眾人抬眼望去，短暫的開門聲後，沈知屹出現在視野範疇。
他雙手插在兜裡，像是踢易拉罐一樣，抬腿踹了一腳地上的某個東西。十幾層的樓梯，一個渾身淌血的人咕嚕嚕地滾落下來，臉重重摔在泥潭裡。
泥水濺起的瞬間，周祁安後退一步。
看清這張臉後，他挑眉說：“原來是你個老東西。”
除了漠不關心的上司，其餘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搞得有些錯愕。
“六爺？”袁惗書反應過來。
這時陳素也出來了，袁惗書朝她看去：“會長，發生什麼事了？”
陳素具體也了解不多，她是留在樓上想要找齊線索，趕巧和沈知屹同時間出來。
就在眾人一頭霧水的時候，本來已經半昏迷狀態的六爺掀開一隻眼皮。
麵朝周祁安所在的方向，六爺眼中泛起一絲冰冷。一陣陰風卷過，他整隻胳膊從中間分叉，魷魚須一樣散開來到周祁安身邊，又像是食人花開始合攏，要把他絞在裡麵。
近處獵犬猛撲了過來。
陰天外加獵犬的體型，以至於眾人沒有注意到，下方還有一道影子無聲無息鑽到六爺這裡。影子下手狠辣，幾乎把胳膊上的肉筋都抽了出來。
“啊——”
六爺本來癱倒的身體重重在地麵一彈，這聲慘叫驚天動地。
“是鬼！”陳素這下麵色也有點變了，人肯定進化不成這樣，他們中居然混入了一隻鬼。
一邊，周祁安雙眼微微眯起。
類似的攻擊他看到過，在從豐水村回來的路上，穿套頭衛衣的怪物胳膊就是像這般分裂，再去吸食其他怪物骨髓。
不是普通鬼。
是藏屋實驗室的叛徒。
“難怪會出現這麼違和的事情。”周祁安一直想不通內鬼是什麼時候混入，以及內鬼在副本故事裡的定位。
代入叛徒的身份，一切都得到了解釋。
應禹曾說巽獸極善於偽裝，能製造幻覺，叛徒移植了巽獸的器官，自然繼承了這種能力，還在燒烤店差點坑死數名玩家。
“應禹倒是挺有前瞻性。”
早前對方就做出過怪物可能沒有被剝奪玩家身份的猜測，還找人時刻關注城市重要樞紐的監控，誰能想到叛徒先來找自己了。
很快又有一個新的疑惑浮上心頭。
知道周祁安在想什麼，沈知屹說：“這老頭的實際年齡比看上去小很多。”
他根本不是五六十歲，最多三十出頭。
隨著全部玩家撤離火場，係統提示音緊跟著降臨：
【雨停後，你可以再去報社一次。】
這一次給出了具體時間，隻有集齊線索的周祁安和陳素收到，兩人看了眼天色，雨比先前又小了很多。
稍頃，周祁安視線重新回落到六爺身上。
剛剛恢複一點意識的六爺，正好對上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珠子
，疼出褶皺的臉上有著一絲隱藏不住的忌憚。
周祁安忽然笑了：“我這個人啊，從來不相信巧合。”
哪裡就這麼巧，怪物跑來和他一個副本。
尤其六爺都窮途末路了，下意識還是第一個對自己發起攻擊。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沈知屹一言不發走過來。
他像提垃圾一樣提溜著六爺，緩緩去向另外一邊。
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他有一萬種，影子也有一萬種，一萬加一萬等於三萬。
視覺死角，沒人能看清那裡的具體情況。
地麵血水順著轉角處彙聚成小溪似的流過來。
這會兒天地間很安靜，雨變小了，一些窸窣的聲音傳來，眾人不禁自動腦補出六爺的身體像被機械零件一般，正一點點地進行拆分。
啪。
一小節腕骨被扔在汙水裡，印證了他們的猜測，看得玩家毛骨悚然。
周祁安神情中看不出一絲憐憫，對於三年前那些製造血案的叛徒，就算被淩遲一萬遍，他都不會有任何觸動。
他現在隻想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事，以及六爺來這個副本的原因。
周祁安並未過去旁觀，有他在現場，沈知屹下狠手時多少會收斂一點。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影響沈知屹的發揮。
“嗬……”
周祁安望著遠處水裡的骨頭突然低低笑出聲來，六爺的腕骨對比普通人要尖銳很多，從中間畸形地分裂出很多細刺。
“仔細看，還挺像魚骨頭的。”
正如他說的，所有的魚都會死於貪婪。
還想問些什麼的玩家不禁有些發怵，一時間不敢接近。
————
僅僅隔著一個轉角。
六爺像是一條死魚，蜷縮在地上，過分長又失去彈性的胳膊和腿，此刻像是深海動物的觸手，軟塌塌糾纏在一起。其實他身上的傷口並不多，細看卻觸目驚心。
先前偷襲周祁安的半隻手臂更是幾乎淪為蜂窩狀，每一個血洞裡，塞滿了骨頭渣子。
六爺控製不住地一遍遍回憶火場的情景，明明已經做足了準備，不但使用了幻境能力，還是在對方被攻擊的瞬間偷襲，為什麼會失敗？
“你，你們早就在懷疑我……”
比起偷襲失敗的恥辱，火場裡，屬於周祁安的麵容突然變成了沈知屹，才真正給了他致命一擊。
沈知屹沒有回答，也沒有開口問什麼。
他隻是靜靜站在一邊。
影子慢慢拆卸著六爺變異的胳膊，過了片刻，在六爺的嘶鳴中，沈知屹才以一個觀察者的姿態緩緩分析著：“移植排異反應降低了，看來近期有人幫助過你。”
對方的手段顯然有局限，不然也不會短時間內衰老的這麼快。
“幫助你的人應該做出過許諾，隻要能殺了周祁安，將會幫你徹底掌控怪物的力量。”
簡單的三言兩語，
六爺的瞳孔頃刻間放大。
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沈知屹知道猜對了。
他彎下腰，語氣輕柔到了詭異：“我就要全猜出來了……”
六爺身體重重抽搐了一下：“殺了我。”
對上那雙沒有色澤的瞳仁，一種強烈的預感滋生，再不開口，自己恐怕會經曆世界上最恐怖的折磨。
“捕鯨者協會。”先前形成的心理暗示還在加深，六爺語氣又急又驚恐：“……是捕鯨者協會和我做的交易！”
沈知屹薄唇微抿了下，想到另一件事。
剛進副本的時候，周祁安懷疑過陳素那幾人是有備而來。
“一明一暗麼……”
捕鯨者協會先找到陳素，讓他們對付周祁安，私下又找到半人半鬼的叛徒。
不管陳素這張明牌有沒有用，都會成功吸引周祁安的注意力。一旦放鬆警惕，六爺就會靠著製造環境的能力，找到機會給出致命一擊。
恐怕陳素自己都不知道被當明槍使了。
“好，真是好手段，”沈知屹突然在雨中撫掌讚歎，啪啪的兩下驚走了建築物附近的鳥，“居然敢這麼算計他……”
拍手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傳到報社門口，眾人麵麵相覷。
周祁安平靜等著這場雨停。
一個人折磨人的花樣畢竟是有限的，光讓沈知屹雙手染血不太好，要群策群力才好。
他斜眼望著陳素和袁惗書：“燒烤店裡，你們是中了這人的幻術，才提前踩到了樓梯。”
原本還有一絲頭皮發麻，兩人聞言神情頓時冷了下來。
袁惗書看著身上加重的屍斑，眉宇間的恨意到了極致。
末了，她轉過身，緩緩朝著拐角走去。
周祁安麵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話鋒一轉對其他人說：“沒了內鬼，我們接下來一定會很團結的，是嗎？”
敬畏，認可，依附，雛鳥起飛的三大必備條件徹底形成。
尚在原地的喬鬆和小女孩，均是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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