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傻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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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簌……”

又是一陣寒風猛然間刮了過來,把那枝頭、花間的白雪吹落,片片雪花如無數鵝毛般飄落,仿佛又下起了一場小雪。

封炎眼明手快地打開了一把大紅色的油紙傘,撐在了二人的上方,傘麵擋住了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也擋住了那被寒風吹落的梅花……

幸好自己帶了傘沒讓蓁蓁淋到雪。封炎沾沾自喜地想著,空閒的左手隨性地往前一伸,兩朵隨風飄落的紅梅就恰好落在了他修長的指尖。

他手指微動,把玩著那兩朵粉嫩的紅梅,目光卻是看向了傘下的少女,她白皙的臉頰上泛著健康的紅潤,就如同紅梅那柔軟嬌豔的花瓣。

端木緋看著他指尖的紅梅,心裡有些為難:這兩朵花如同剛才那枝梅,也還是不適合泡梅花茶。

她又想了想,用更為謹慎的語氣說道:“梅花茶當選花苞,方能留其香。這花雖開得嬌豔,隻適宜觀賞把玩。”說著,她仔細把自己說的話又回味了一遍,確信自己的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確。

然而,下一瞬,少年再次抬手,這一次,指尖停留在了她鬢發間……

端木緋渾身一僵,由著少年的手指在她柔軟的頭發上輕輕擺弄了兩下,她的頭皮敏感得有些發麻,長翹的眼睫微顫了兩下。

“簪花剛剛好。”

封炎滿足地笑了,他的蓁蓁就如這寒冬的紅梅般,越是寒冷,就開得越是嬌豔。

他明亮的鳳眸中笑意蕩漾,那俊美的臉龐也隨之柔和旖旎了起來,閃著淡淡的光澤,仿若那瑟瑟寒冬中的一抹清朗朗月。

端木緋一時看呆。封炎還真是繼承了安平長公主的好容貌。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一片冰涼的雪花飄進她的後頸,她猛地警醒過來,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說道:“封公子,麻煩你從花瓣上掃些雪。”說著,她就從籃子裡取出一支羊毫筆和一個瓷罐。

封炎疑惑地側首看著她,“不摘花了嗎?”

梅花當然是要摘的,隻不過封炎似乎不太勝任……端木緋默默地心道,臉上卻是笑眯眯地說道:“分工合作。”

四周又靜了一瞬,時間仿佛停滯。

端木緋幾乎要懷疑這麼大材小用的活兒是不是讓封公子覺得他被看輕了,她眨了下眼,正遲疑要不要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時,封炎卻動了,接過了她手中的筆和罐子。

“好,我來掃雪。”封炎笑了,笑得明媚。

這還是蓁蓁第一次使喚他,他可得把這件差事給辦好了!

封炎興致勃勃地舉起羊毫筆對著梅花輕輕掃起梅間雪來,眉宇間透著幾分頑童般的稚氣,看得端木緋愣了愣,一瞬間,腦海中想起了記憶中那個年幼的封炎,那個對貓兒馬兒那麼溫柔愛護的男孩。

思緒隻是一閃而過,端木緋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枝頭的白梅上,在那怒放的花朵中尋覓含苞待放的花蕾,輕輕地以指甲撚下花苞,放入竹籃中的青花瓷碗中……

她聚精會神,全情投入,所以不知道封炎不時地放下筆,含笑地看著她。

也不知道碧蟬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約莫一個時辰後,三人方才離開了梅林,滿載而歸。

旭日越升越高,四周的氣溫卻是越來越冷,端木緋絲毫不覺冷意,臉上、眸中神采煥發,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去給安平泡茶了。

她微微笑著,陽光撫上她的臉龐,給這抹璀璨的笑意鍍上了一層箔金,散發著一種如夢似幻的光彩。

封炎含笑看著她的側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心口一片熾熱。

忽然,端木緋停下了腳步,轉頭對上了封炎深邃的眼眸,她的眸子比他的還要明亮。

“封公子,你聽到沒……”她朝西南方的某個涼亭望去。

園子裡寒風陣陣,不僅吹得枝葉搖曳,也送來一陣悠揚清澈的琴聲,如同那陣陣清風拂過青蔥的竹林,又好似清泉在山澗跳躍,洗去那飛揚的塵埃。

封炎也是頓足,側耳傾聽,薄唇輕揚,肯定地說道:“這是無宸在撫琴。”

琴聲還在連綿不絕地傳來,端木緋微微仰起小臉,享受地閉了閉眼,似乎已經沉浸在那琴音中。

見狀,封炎唇畔的笑意蔓延到了眼角眉梢,笑著提議道:“端木四姑娘,我們去瞧瞧……”

他話音未落,就見前方正迎來一個著青色宮裝的女子。

“公子,端木四姑娘,”子月給二人行禮道,“殿下請二位過去暖亭。”

在子月的引領下,他們魚貫地繞著一座假山走過一條狹窄的青石板小徑,那個暖亭就完全映入他們的視野中。

前方的八角亭四周環繞著幾座琉璃大屏風,隻留了一扇門大小的空隙,一眼就可以看到暖亭中一男一女坐在一張石桌旁,男的撫琴,女的執筆,正是溫無宸和安平。

這兩人皆是相貌出眾,氣質卓然。

安平顯然是看到了封炎和端木緋,抬起左臂對著他們招了招。

女子對於發式和首飾最為敏銳,安平一下子注意到端木緋左側的發髻邊比起剛才在玉華堂時多了兩朵紅梅,花佩戴的位置似乎略略偏高了些,不像女子攬鏡自憐時插於鬢發間的,倒像是有人從高處戴上去的……

莫非……

安平戲謔的目光在兒子的俊臉上掃了一下,莞爾一笑。看來阿炎還算是孺子可教也,知道給女孩子簪花來討她歡心了!

在安平笑吟吟的目光中,子月帶著二人走入亭中。

暖亭的地下埋了暖爐,是以溫暖如春。

端木緋駐足聆聽琴音,甚至忘了解下身上的鬥篷。

背對他們的溫無宸像是全然不知道有人來了,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撫動著琴弦,清澈明淨的琴聲自他指下潺潺流出,好似來自深山幽穀,帶來陣陣馥鬱的花香,漸漸地,琴聲變得深沉起來,讓聽者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琴聲婉轉,又透著一絲激昂。

端木緋的眸光隨著那琴聲的起伏也閃爍變化著,沉寂其中……直到琴音驟然一凜,仿佛有什麼石子被人隨意地丟入了湖麵似的,她眉梢微微一挑。

下一瞬,琴音戛然而止,亭中就靜了下來。

端木緋還有幾分意猶未儘。

溫無宸把按在琴弦的手收了回來,沉吟道:“這段果然還是不太順暢……”

“許是調子轉得太急了……”安平一邊說,一邊提筆在手邊的一張曲譜上記了幾筆,那張譜子上新舊墨跡交錯著,塗塗改改了好幾回。

端木緋一看就知道這兩人應該在補一曲殘譜,眸子更亮了。

她微微仰首,腦海中回想著剛才的那段琴音,放在體側的手指不由微微彈動了兩下,有些躍躍欲試……

封炎一直在看著她,瞧她那細微的眼神、表情與動作,就明白了什麼,提議道:“端木四姑娘可有什麼‘指教’?”

溫無宸和安平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端木緋,端木緋不由抿了抿小嘴,露出了乖巧的淺笑,習慣地謙虛了起來:“指教不敢當。我倒是有個想法也許可以試試……”

話語間,碧蟬服侍端木緋脫下了那件大紅鬥篷,端木緋步履輕盈地走到琴的另一邊,俯首看著琴弦,饒有興致地伸指在琴弦上隨意地點撥了兩下……也沒有彈奏,隻是幾個簡單的手勢。

溫無宸看著她跳躍的指尖,狹長的眸子一亮。

有趣!

他的雙手再次置於琴上,腰杆挺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隻是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姿勢,就散發出一種雅士特有的優雅與出塵,宛如謫仙下凡。

端木緋知道他這是要彈琴,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眸子裡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比那天際的流星還要璀璨。

在那優雅的指尖撥動下,琴弦微顫,動人心弦的琴聲再次響起,仿佛流淌進了人的心底……

端木緋的嘴角如新月彎彎,她沒有說話,任由自己沉浸在優美流暢的琴聲中。

這一次,這一曲琴曲有始有終,琴聲在逐漸減弱的顫音中消逝在空氣中,似被那寒風吹散,又仿佛被流水所淹沒……

琴聲止,心弦卻仿佛還在撥動著,彈跳著……

餘音繞耳,猶有餘韻。

端木緋怔怔地垂眸回味著,琴曲的結尾似是生命自然消逝,又似乎在逝去時又帶起另一股的生機,有什麼東西在寒冬後蠢蠢欲動……

安平執筆在曲譜上又改了兩筆後,抬眼看著端木緋笑道:“緋兒,今天你請本宮喝梅花茶,這曲譜就且作為本宮的回禮,你可喜歡?”

聞言,端木緋頓時回過神來,兩眼發亮地福了福,謝過了安平:“殿下,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安平笑得更歡,對著身旁一頭霧水的溫無宸道:“無宸,你今日可有口福了!”

也不用安平吩咐,子月就帶著丫鬟備了一個紅泥小爐,一個紫砂壺,幾個青花瓷茶盞,還有蜜蠟等等。

原本還算寬敞的暖亭驟然間就擁擠了不少。

封炎自告奮勇地給端木緋看爐子燒雪水,端木緋在一旁仔細地以蜜蠟點著花苞,眸中似乎已經沒有其它了。

看著她那認認真真的樣子,封炎心不在焉地往爐子裡加著銀骨炭,眸子盯著她柔和的側顏,心緒幾度起伏,從雀躍,到癡迷,又漸漸地變得詳和與安寧。

他的蓁蓁真是可愛。

紫砂壺裡的水微微地響了起來……

封炎在看端木緋,安平則在靜靜地看這兩個孩子,眼神祥和。

片刻後,將曲譜重寫抄了一遍的溫無宸抬起頭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溫無宸狹長的眼眸中微微閃爍,其中似乎藏著比那浩瀚星辰還要神秘複雜的鋒芒。他放下了筆,擱筆時發出的聲響引得安平朝他看來。

溫無宸挑了挑右眉,看了端木緋一眼後,以眼神無聲地詢問著:這孩子……是阿炎自個兒挑的?

安平含笑地對著他眨了下右眼,眸中的笑意快要溢出來了,自豪而滿足,仿佛在說:你看,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很配?!

溫無宸順著她的目光看著封炎和端木緋好一會兒,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問道:“安平,阿炎都十四了吧?”

十四年了。安平怔了怔,雙目微沉地看向了封炎。

是啊,阿炎十四歲了,得要儘早籌謀,免得皇帝對他的婚事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然後,安平再次朝端木緋望去,盯著她如嬌花般的小臉……還有,這朵解語花可不能讓彆家摘了去!

紫砂壺裡的燒水聲更響了,似乎連那水壺都在輕輕地震動著。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從不遠處傳來,隱約夾著粗粗的喘氣聲,“公子!”

隨著喊叫聲,落風沿著小徑小跑了過來,焦急的聲音也吸引了端木緋的注意力,她放下了手中的剛封好蜜蠟的一朵花苞,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

落風很快也走入暖亭中,恭敬地對著封炎稟道:“公子,西城兵馬司那邊派人來找您,說是幾個學子在華上街出事了……”

安平和封炎母子倆不由互看了一眼,皆是挑眉,神色中皆帶出幾分似笑非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