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喜事(1 / 2)

“紜姐兒,”端木憲的目光看向端木紜時,眼神又變得和藹起來,捋著胡須溫聲道,“你要是對賬後,這些銀票還不夠彌補的話,就儘管來找祖父,祖父給你做主!”

“多謝祖父。”端木紜和端木緋皆是對著端木憲欠了欠身。

賀氏看著他們三個一派祖慈孫孝的模樣,心裡一方麵是膈應極了,另一方麵又慶幸自己安全過關了,急忙道:“紜姐兒,這裡是一萬七千兩銀票,你且點點。”

端木緋也不客氣,直接拿出銀票數了數,脆聲應了。

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轉頭對賀氏說道:“阿敏,一碼歸一碼,這一萬七千兩是賠償老大媳婦的嫁妝,但是,這事你有錯在先,作為祖母,你總要有所表示,不如你再額外拿五千兩給她們姐妹倆添妝吧!”

端木憲的口吻不是詢問,而是要求,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老太爺……”賀氏傻眼了,本以為這不多不少的一萬七千兩正好彌補了賬麵上的虧空,怎麼也足夠堵上這對姐妹的口了,卻沒想到端木憲半途又來了這麼一招。

端木憲淡淡地又道:“你剛才也說了,變賣的那些古董字畫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賀氏感覺好像被端木憲喂了一口黃連似的,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色彩劇烈變化著。她能籌到這一萬七千兩算是恰逢時機,到底花得不太心疼,可若再給五千兩,那就是要剜她的心頭肉了。

一切都怪小賀氏,都這麼多年了,竟然都沒能把坑給填上!

賀氏心底又把小賀氏給怨上了幾分,此時已是旗鼓南下,這一萬七千兩都出了,總不能再為了五千兩再與端木憲翻臉,把舊賬都拿出來重新翻一遍吧!

連小賀氏都是一臉緊張地看著賀氏,想說什麼,偏偏此時此刻又沒她說話的份。

須臾,賀氏終於咬牙道:“老太爺說得是。”這五個字賀氏幾乎用儘全身的力氣。

賀氏又吩咐遊嬤嬤去取了五千兩銀票,端木紜和端木緋也不與她客氣,直接收下了,之後,她們倆也沒久留,起身告退了。

遊嬤嬤趕忙令兩個婆子把那箱子賬冊也搬了出去,送去了湛清院。

至於端木憲,喝完了手上的這盅茶以後,也離去了,永禧堂裡一下子空蕩了不少。

直到看到端木憲的背影被門簾所掩住,賀氏這才算是真正地鬆了一口氣,挪用嫁妝的事總算是過去了。

小賀氏更是喜不自勝,嘴角不可自抑地翹了起來。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她一直擔心賀氏會讓她來填……

當年李氏十裡紅妝地嫁進端木家,她當然是看過嫁妝單子,足足有一百二十抬,至少需要三四萬兩白銀才能備得下。李家幾代就這麼一個姑娘,可說是所有好的都給她備齊全了,舉族之力嫁一女,嫁妝當然少不了。

但賀家不同,賀家的女兒們多,賀氏出嫁時,賀太後還隻是先帝的嬪妃,她的嫁妝也不過才區區五千兩;到了小賀氏出嫁時,今上還未登基,賀家自無今日的榮耀,也不過是六十四抬嫁妝,六七千兩銀子罷了。

小賀氏心念飛轉,有些驚訝賀氏竟能一口氣拿出這一大筆銀子。

小賀氏用手指卷了卷手裡的絲帕,故意試探道:“母親,這次勞煩母親為兒媳補這缺漏,這麼大筆銀子……兒媳實在是慚愧。”

賀氏動動眼皮,就知道小賀氏心裡在想什麼,臉色僵了一瞬,語調微冷地打發道:“好了,不該問的就彆多問。”

小賀氏急忙賠笑,說著“這家裡多虧了母親”之類的吉利話。

冬日刺骨的狂風還在呼嘯作響,縈繞不去。

寒風瑟瑟,湛清院裡也燃起了銀霜炭的炭盆。

端木緋一向怕冷,因此早在十一月上旬開始,屋子裡就燒起了炭盆。

屋裡屋外仿佛是春、冬兩個季節般。

小書房裡此刻有些狼藉,姐妹倆把箱子裡的賬冊攤滿了書案、椅子、方幾、杌子……

除了賬冊和銀票外,賀氏還給了一把庫房的鑰匙,那間庫房是專門存放那些嫁妝的,光是要清點庫房裡的東西以及這些例年收支的賬冊,她們兩姐妹估計就要費上不少時日。

碧蟬、綠蘿幾個看著這麼多賬冊都有些頭疼,端木緋的目光卻是落在了端木紜手裡的那把鑰匙上,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姐姐,我們先去庫房看看吧?”

“正好把賬冊上的東西都對一對。”端木紜自是應了,她的手裡頭是有一份母親李氏的嫁妝單子的,便打算著,先把賬冊對了,再來和嫁妝單子比對一下,看看具體少了什麼。

姐妹倆披上鬥篷後就要出門時,端木緋又似想到了什麼,回頭從案頭的竹篾裡撈出一隻睡得正香的小白狐狸揣在懷裡。

這隻小白狐狸是前些日子封炎送來給她的,端木緋自然還記得這隻小狐狸,驚訝它竟然還活著。本來端木緋是不想養的,想想狐狸與八哥怕是合不來的,她真擔心狐狸一不小心把自家小八當獵物吃了,可是封炎非說它很乖很聰明,還說不僅可以當個寵物,還可以當暖手爐,圍脖什麼的。

當聽到“圍脖”這兩個字時,端木緋差點沒被口水嗆到,擔心自己要是拒絕了,下次沒準這小家夥就真的變成一條白狐狸圍脖了,那自己怕是要得心病了。

端木緋隻好“勉為其難”地收下了這隻小狐狸。

沒幾天,端木緋就發現封炎有一句說得對極了,這小狐狸用來當個暖手爐真是恰恰好。

外麵寒風陣陣拂麵而來,端木緋卻是絲毫不覺寒意,一邊走,一邊摸著懷裡軟綿綿、暖呼呼的毛團,心裡琢磨著:乾脆就給它取名叫“團子”好了。

庫房就在府裡的東北角。

李氏的嫁妝在當年端木朗攜李氏母女離京時分成了兩部分,一小部分被他們帶去了北境,剩下大部分不便攜帶的物件則是留在了端木府中。

隨著“吱呀”的聲音,庫房的門被管庫房的婆子推了開來,一股常年不見陽光的黴味撲鼻而來,庫房裡一片昏暗陰冷。

那婆子急忙拿來了兩個燈籠,把裡麵照得燈火通明。

端木紜賬冊,對著賬冊令婆子把裡頭的東西一件件地找了出來,分門彆類地重新安放,那些破損就丟棄。

錦瑟在一旁與紫藤一起擺了桌椅,備了文房四寶,重新登記造冊,備注一二。

這庫房裡什麼都有,屏風、玉器、金銀器、青銅器、陶瓷器、衣料、香料、印料、家具、盆景等等一應俱全。

紫藤又叫來了兩個婆子,眾人忙忙碌碌,唯有端木緋很是悠閒。

她像是特意來這裡逛逛而已,看到不錯的雞血石就隨手順一個,琢磨著可以給姐姐刻一個章;看到什麼好硯台就直接替自己收下了;找到些受潮的香料,又覺得惋惜不已。

在迷宮般混亂的庫房裡走了小半圈,端木緋的眸子突然被前方的一物吸引,快步上前,打量了一番後,發出不知道是惋惜還是讚歎的聲音:“這把琴難道是藍魏先生所製的‘玉壺冰’?”

端木紜聞聲走了過來,翻了翻手裡的賬冊道:“沒錯,蓁蓁,這就是‘玉壺冰’。”

“可惜了。”端木緋從小狐狸暖呼呼的背上抬起右手來,伸指撫上那落滿灰塵的琴身。

越好的琴往往也越嬌貴,琴不能在太乾燥和太潮濕的地方,也不能讓陽光直曬,不能落灰……這把琴也不知道被誰從琴盒裡取出來,就這麼隨意地放在這裡,早就滿是瘡痍,是把廢琴了。

真是可惜了!

端木緋在心裡再次發出歎息聲,隨手撫了下琴弦,琴弦也是布滿灰塵,弦一震,灰塵便隨之震落,琴聲清越……

端木緋怔了怔,俯首仔細地看了琴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春秋異考》有雲:“冰蠶,性至陰,有劇毒,產於北冥蠻荒,柘葉為食,絲極韌,刀劍不可斷,作琴瑟弦,遠勝凡絲矣,然遇火即化。”

她一直以為這冰蠶隻是傳說之物,沒想到藍魏竟然去那極寒之地尋到了這冰蠶之絲作為琴弦。

妙,真是妙!

端木緋眸子登時晶亮如那天際的啟明星一般璀璨,興奮地說道:“姐姐,這具琴給我吧!”她可以拆下琴上的這幾根琴弦,安在她正在製的那具琴上。

這真是今日的意外之喜了!

端木緋喜不自勝,也沒心思繼續看彆的東西了,吩咐綠蘿抱起了琴,就急匆匆地回了湛清院。

她仔細地用濕布把琴身擦乾淨了,琴身如她所料不僅出現了裂痕,而且局部還有些變形了,但是那琴弦在擦拭後,雪白晶亮,閃著刀鋒般的光芒,看來嶄新如初。

端木緋小心翼翼地把琴弦一根根地拆了下來,滿足地笑了,心裡估算著她製好的琴木胚已經掛在牆上陰乾了快三個月了,也該繼續下一步了。

這時,端木紜帶著幾個丫鬟也回來了,在庫房裡待了近半天,大家的身上都染了不少灰塵,於是姐妹倆又吩咐下人備熱水,包括幾個丫鬟都是沐浴更衣了一番。

等到錦瑟帶著一身些微的濕氣回來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換了一件粉色長襖的端木緋姿態慵懶地坐在內室的窗邊,手裡拿著一冊書,輕輕地喚了一聲:“錦瑟。”

錦瑟急忙上前候命,“姑娘。”

“你會看賬嗎?”端木緋慢悠悠地翻了一頁,像是隨口一問。

錦瑟怔了怔,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急忙頷首道:“奴婢可以學。”她跟著端木緋一年多了,多少也學了一些算學,雖然隻是入門,但是再學算賬肯定會更容易上手。

“好,那你就去給姐姐和紫藤幫忙吧。”端木緋揮了揮手,又把她打發了。

錦瑟喜不自勝地退下了,一旁的碧蟬歪了歪小臉,討好地賠笑道:“姑娘,奴婢是一看到賬冊上的數字就頭疼……”意思是,姑娘您可彆打發她去看什麼賬啊!

“你啊,就負責給我斟茶倒水陪聊就好。”端木緋玩笑地說道。人各有所長,碧蟬天生性子活潑,就適合與人打交道,而錦瑟一是識字,二是細心,算賬最重要的就是細心與耐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