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說服(2 / 2)

希望父王能撐到他趕到才好!

當香醇的酒水自喉頭灌入腹中時,他的嘴裡泛起些許苦澀的味道。

君然強壓下心中的忐忑,眸中更深邃了,遙遙地與幾個友人一一敬了離彆酒。

又是一場風波過去,光祿寺卿幾乎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覺得今天這場千秋宴再這麼折騰下去,他怕是要得心疾了。

光祿寺卿心裡暗暗歎氣,正打算讓人去吩咐樂人奏樂,又是一陣急促的步履聲打破了沉寂。

一個青衣宮女氣喘籲籲地跑來了,跑得是上接不接下氣。

光祿寺卿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皇上……稟皇上,太後娘娘的鳳體又不適了!”

青衣宮女跪在金磚地麵上,身子卑微地伏地不起,不敢抬頭看皇帝。

話音落後,周圍再次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想著方才皇帝和賀太後的那場齟齬,賓客們皆是垂首屏息。

皇帝的右手再次捏緊了禦座上的扶手,麵沉如水,心中像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霾。

皇帝心裡不耐,可是當著群臣與一眾女眷的麵,也不好表露出來。

天子要以孝道治天下。

皇帝一邊吩咐宮人宣太醫,一邊起身離開了。

皇後讓眾人繼續享用席宴,也跟了過去探望賀太後。

眾人連忙恭送帝後離去。

待帝後的身影消失在殿堂後,眾人才鬆了一口氣,麵麵相覷。

沒了皇帝和賀太後在此,殿內原本僵硬的氣氛反而緩和了下來,樂人們又開始奏樂。

席宴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著,一片歌舞升平……一直到壽宴結束,皇帝和皇後都沒有回來。

眼看著太陽西下,光祿寺卿咬了咬牙,既不敢去打擾皇帝和賀太後,也不敢把賓客們繼續留在宮中,試想要是等晚點宮門落鎖,這些賓客那可就要留宿宮中,那可就沒法安排了。

光祿寺卿請示了岑隱後,就把眾賓客送出了宮。

今日的千秋宴就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

眾人紛紛出宮,四散而去,各歸各府。

這時才申時過半,太陽西斜,天氣也沒那麼灼熱了。

姐妹倆與李太夫人和辛氏在宮門口告彆後,就隨著端木憲一起回了端木府,護送他們回去的人是封炎。

端木憲如今隻要看著封炎那張殷勤諂媚的臉,就覺得礙眼得很,就覺得這個臭小子所有的殷勤都是覬覦自家的四丫頭。

可偏偏當著李太夫人和辛氏的麵,端木憲也不太好嫌棄封炎,隻好由著封炎護送他們回去了。

馬車一進端木府,端木憲就迫不及待地出聲道:“阿炎,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端木憲這是睜著眼說瞎話,現在太陽還沒下山呢!

封炎一向厚臉皮,這都進了門,哪裡會這麼容易被打發。

他笑嘻嘻地說道:“祖父,天色還早呢,我前些日子湊巧得了一個前朝棋聖嚴奕明用過的七星棋盤,想著祖父好棋,今天特意帶著,打算送給祖父。”

端木憲嘴角一抽,封炎這個棋盤早不送晚不送,選在這個時候送,分明就是在這裡等著呢。

可是,一想到前朝棋聖嚴奕明的七星棋盤,端木憲又覺得心癢癢,覺得封炎既然要娶自家四丫頭,孝敬孝敬他這個祖父也是應當的。

端木憲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略帶一絲傲驕地說道:“你,倒是有心了。”

封炎涎著臉連忙說了一番“應當的”、“隻要祖父喜歡就好”雲雲的客套話,又吩咐小廝去取了棋盤。

有道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端木憲拿了封炎的東西,就不好直接趕他走了,便“客氣”地請他去外書房小坐。

端木紜看著有趣,心裡早就悶笑了好幾回,她隨口說是還有事,就沒跟著一起去。

於是,封炎就跟著端木憲和端木緋來到了端木憲的外書房。

當那個淺金黃色、香味厚鬱的榧木棋盤端端正正地被擺放在方幾上時,端木憲的眼睛控製不住地亮了起來,幾乎不舍得眨眼了。

這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寶貝啊!

端木憲忽然覺得封炎也稍微順眼了一點,封炎得意地對著坐在一旁的端木緋拋了一個眼神,笑嘻嘻地說道:“祖父,不如您指點一下我的棋藝如何?”言下之意是要陪端木憲下一局。

端木憲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榧木棋盤占住了,一不留神就答應了。

沒一會兒,他就又後悔了。

這一盤棋一下起來,那是半個時辰也不過才下到中盤。

而且,封炎哪裡是在下棋,每一子都下得磨磨唧唧,一邊下棋,還一邊給端木緋添茶倒水,送點心剝核桃……

這小子哪裡是跟他下棋,分明就是以此為借口賴著不走了。

端木憲的嫌棄就直接表現在了棋盤上,白子殺氣騰騰的,棋子與棋盤的碰撞聲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當張嬤嬤來請示封炎是否要在家裡用晚膳時,兩人還沒分出勝負。

端木憲是一點也不想留封炎用晚膳,所幸,這一次,封炎忽然變得識趣了起來:“祖父,天色不早,我也該告辭了。”

封炎起身對著端木憲拱了拱手,目光卻是依依不舍地落在了端木緋的身上。

不知不覺中,都酉時了,夕陽落到了天邊。

他也想留下陪端木緋用晚膳,可是君然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前往北境了,他還有些東西要準備。

端木憲早就想趕他走了,迫不及待地揮揮手道:“阿炎,你去吧。”

封炎眼巴巴地看著端木緋,還指望端木緋能親自送他出去,然而,端木憲才不會讓他如願,笑眯眯地對著端木緋招了招手,“四丫頭,來,陪祖父下棋!”

封炎毫不掩飾地把失望寫在了臉上,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而端木憲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興致勃勃地一直拉著端木緋下棋,這一下,他就乾脆留了端木緋在他這邊用晚膳,等晚膳後,又拉著她繼續下棋。

夕陽落下,銀月與繁星取而代之地出現在漆黑的天空中。

眼看著月上柳梢頭了,妹妹還沒回湛清院,端木紜親自來了外書房催人。

外書房的大丫鬟見是大姑娘,也沒通稟,就把人直接帶了進去。

祖孫倆就坐在窗邊,屋裡是橘紅色的燈光,屋外是銀色的月光,一熱一冷兩種光芒在窗口交融成一種夢幻般的光彩,柔和地灑在二人的身上。

端木憲手執黑子,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端木緋手裡端著茶盅,愜意地飲著茶,嘴角抿出一個可愛的梨渦。

就是這麼一幅再日常不過的畫麵,看在端木紜的眼裡,隻覺得心頭升起一股暖意。

她紅潤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地翹了起來,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她本來不想打攪端木憲和端木緋,可是端木緋已經看到了她,放下了手裡的茶盅,轉頭對著她露出燦爛如繁星的笑。

“姐姐!”

端木緋立刻就拋下了端木憲,黏上了端木紜,“祖父,今天就下到這裡吧……”

啊?!端木憲還沉浸在棋局中,茫然地抬起頭來,正想勸端木緋幾句,就聽窗外忽然就傳來了一陣撞鐘聲。

書房裡登時就一靜,屋裡的祖孫三人都下意識地朝窗外望去,端木憲的身子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夜黑如墨,月明星稀。

那仿佛無邊無儘的黑暗籠罩著大地,外麵寂靜無聲。

“咚!”

又是一陣撞鐘聲隱約地傳來,庭院裡的樹木似乎也感受到了,樹影在皎潔的月色下搖曳。

祖孫三人皆是遙望著夜空中的明月,烏雲將那明月半掩,夜空中黯然無光,隱約透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那遙遠的撞鐘聲還在一聲接著一聲地響起,回音連綿不絕,幾乎響徹了大半個京城。

祖孫三人都沒有說話。

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響起鐘聲,也唯有喪鐘聲,而且,還是皇家的喪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