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1不為(1 / 2)

“阿炎……”

當他聞聲低垂著臉朝她湊來時,她才意識到她方才叫了他的名字,兩人的臉相距不過半尺,近得她幾乎能數清他根根纖長的睫毛,睫毛又黑又長又翹。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頰上,她這才聞到了那淡淡的酒味,清冽卻不醉人。

砰砰砰!

端木緋感覺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讓她幾乎無法直視他的眼睛,腦子裡一片漿糊,想也不想地問道:“阿炎,你喝酒了?”

話出口後,她就覺得這句話耳熟得很。奇怪,是在哪裡聽過呢?

封炎的身子僵住了,上次來這裡時的一幕慕在他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飛快地閃過,最後定格在端木緋那張微醺的小臉上。

上一次,話題從這句話開始的結果就是蓁蓁被“灌醉”了。

封炎覺得自己說話必須小心點,嗯,雖然蓁蓁微醺的樣子很可愛,可是如果他每次來都把她“灌醉”了,蓁蓁會不會以為他是故意的?

問題是,他上回到底回了什麼話?

封炎努力地搜尋著記憶,就聽端木緋清清嗓子又道:“我……我最近又釀了石榴酒,下次再請你喝?”

封炎聽到前半句時,還鬆了一口氣,以為話題過去了,可是聽到後半句時,心又提了起來,心裡歎道:蓁蓁怎麼就對“喝酒”不死心呢?

不過……

石榴酒不醉人,一杯應該還是可以吧?

封炎腦海中浮想聯翩:唔,等他們將來成親以後,小酌倒是可以“怡情”。

隻是想想,他的耳根就燙了起來。

還有一年多……

封炎“嗯”了一聲,看著她的眸子裡泛起一種比明月還要皎潔明亮的光彩。

見他高興,端木緋也被感染,笑吟吟地道:“我給你留兩……不,三壇。”

兩人在屋頂上興高采烈地說著話,無論是什麼話題,都能開開心心地扯上幾句,時間在閒話中流逝,等封炎把端木緋從屋頂上抱下時,都三更天了。

這一夜,有的人一夜好眠,有的人輾轉反側,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無論是立威也好,整頓也罷,承恩公的事後,效果立竿見影,流連青樓楚館的官員立刻少了許多,畢竟十年寒窗苦讀考上進士不容易,這麼多年一路爬到京官更不容易,誰也不願意為了這麼點小事斷送仕途,再說了,女人哪裡沒有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緊接著,司禮監又毫無預警地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著令吏部對京城所有官員進行考績。

在大盛,官員述職考績是三年一次的,而去年才剛剛結束。

京中一時嘩然,引來諸多揣測,眾人驚疑不定,私下裡議論猜測了一番,卻也想不明白岑隱到底是何用意,於是不少人又紛紛跑去吏部打探消息,吏部尚書遊君集也是苦著臉,欲哭無淚。

雖說吏部負責官員考績,但是誰都知道,這些年來,所謂的“考績”就是走走過場罷了,基本上都是不求有功、隻求無過,隻要沒惹出什麼大事,那考績十有八九就能得“中上”以上,資曆一年年地熬下去,便是再平庸的官員也總能有所升遷的。

然而,這一次的勢頭明顯不一樣。

官員們心裡沒底,自是忐忑,忍不住胡思亂想,不過,對此最心煩的人還是吏部尚書遊君集。

遊君集對著剛剛從岑隱那裡拿到的那疊文書,反複看了好幾遍,頭痛欲裂。

哎,彆人看著他吏部尚書位高權重,誰又知道他這差事是越來越難了,這一次,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他估計得得罪一大批人。

雖然令是岑隱頒下的,但是那些人不敢去找岑隱,自然隻能把賬記到他頭上。

遊君集很想跟岑隱提提這次考績是不是彆這麼嚴格,但是岑隱一向獨斷獨行,估計自己是說不通的,隻能跑去找端木憲。

兩人關在書房裡老半天才出來。

當天,對於官員的考績內容終於還是公布了出去,就像爆竹似的,把整個朝堂都炸開了。

那些官員們如遊君集所想不敢去找岑隱,紛紛跑去找內閣哭訴,幾位內閣大臣的衙門和府邸都快被踩破了門檻。

一直到,忙了好幾天的端木憲終於休沐了,任那麼多帖子遞進來,他卻是閉門謝客,心情頗為暢快。

“四丫頭,瞧瞧這個!”端木憲獻寶似的丟了疊公文給端木緋看,笑容中帶著一絲近似幸災樂禍的味道。

“祖父喝茶。”端木緋親自把茶盅遞到了端木憲的手邊,在端木憲的身旁坐下了。

端木憲鼻尖動了動,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

好茶,真是好茶!

他隻是聞聞茶香,就覺得從頭到腳通身都舒暢了。

端木憲喝著茶,端木緋則看著公文,她一目十行看得飛快,饒有興致地笑了。

端木憲勾了勾唇,當著孫女的麵,根本就懶得掩飾自己的嘲諷與鄙夷。

“四丫頭,岑督主竟然想到了改製考績,這下可有熱鬨看了!”

“哼,朝堂上養了這多領著閒差混日子的閒人也是該收拾收拾了。”

他每天都忙得隻恨不得能長出三頭六臂,那些個閒人倒是每天占著位不乾活,閒雲野鶴得很,清除了這些閒人還可以給朝廷省出不少銀子。

端木緋從公文中抬起頭來,隨口問道:“祖父覺得如何?”

端木憲捋著胡須,眉宇間露出讚賞之色,道:“在守、政、才、年這四項外,還加了貪、酷、罷軟無為、不謹、年老、有疾、浮躁、才力不及這‘八法’考察。我看,這次改革考績應該不是岑督主一時突發奇想。”

端木緋隻是抿唇笑。英雄所見略同。這張公文應該不是出自岑隱一人之手。

是啊,若非北境之危,他們本來已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端木緋垂下眼簾,長翹的眼睫擋住了眸底的異色。

端木憲的目光落在了那疊平攤在桌上的公文上,眼神微凝,嘀咕道:“……就是逼得太緊了些。”

端木緋眸光一轉,脆聲問道:“祖父,岑公子後來是不是放寬了期限?”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笑眯眯地望著端木憲,那笑容透著幾分狡黠,幾分靈動,就像是一隻可愛的小狐狸。

端木憲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抬手以食指點了點與他一案之隔的端木緋,“你這丫頭,就是聰明!”

端木緋挑了挑眉,意思是,她當然聰明。

“昨日內閣和岑督主商討此事的時候,岑督主同意把考績的時間放到了半年後。”端木憲嘴角泛出一抹似笑非笑,“雖然是半年後,但那些閒人要是從現在起還像以前那樣放縱的話,肯定過不了考績。”

端木緋了然地抿唇一笑,垂首去喝茶。

大盛官場的問題由來已久,相當於十八年的沉屙,想在一天兩天解決幾乎是不可能的,肯定會引起那些朝臣的反彈,導致朝堂動蕩,並不是明智之舉。

岑隱這一招其實是在以退為進,攻心為上。

端木緋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端木憲也在笑,對著端木緋擠眉弄眼地笑道:“有這把‘鍘刀’懸在頭頂,想來偷懶的人也能少一些……”

他頗有幾分唏噓地歎了口氣:太好了,大盛朝終於不是隻有他在乾活了!

端木憲喝著喝著就發現茶盅空了大半,就笑嗬嗬地使喚小孫女:“四丫頭,正好,你出門前替祖父再泡杯茶。”

端木緋眨了眨眼,蹭地站起身來,嘀咕道:“哎呀,是今天,我還以為是明天呢。”

她差點忘了她今天還要出門的。

端木緋急急地看了壺漏,急了,連忙道:“祖父,時候不早了,我快趕不上了,下次再給你泡茶……”

話沒說完,端木緋已經一溜煙地跑了,隻留下一道門簾在半空中簌簌抖動,外麵還傳來端木緋焦急的聲音:“碧蟬,快去給我備馬車。”

端木憲失笑地搖了搖頭,笑意更濃,心道:這丫頭都快十四歲了,還是個孩子!

端木緋今天是去要蕙蘭苑。

今天是女學的入學考,本來這和端木緋也沒什麼關係,但是她幾天前無意中從大嫂那裡聽說,戚先生得了本朝畫聖齊道之的一幅畫,作為收徒禮,贈給女學這次考試中最出色的一個。

端木緋一向喜歡齊道之,祖父楚老太爺和宮中都收藏了好幾幅齊道之的畫,她小時候還臨摹過好多幅。

齊道之是個狂人,不僅喜歡畫畫,而且還喜歡撕畫燒畫,他流傳於世的畫都是令他自己滿意的作品,數量實在不算多。

端木緋隻是想想,就覺得心裡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撓似的,癢癢的。

馬車一路朝著鳴賢街的方向飛馳而去,端木緋有些按耐不住地挑開窗簾一角,往外看了看。

再過兩條街,就到蕙蘭苑了,應該能趕上考試。

端木緋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其實也不指望得到那幅畫,她也就是想看一眼,能看一眼就好。

其實,她為了那幅畫已經跑了三趟蕙蘭苑,撒嬌賣乖企求等等的手段都用了,可是戚先生就是不讓看。

端木緋還是不死心,既然此路不通,乾脆換條路走,決定去參加女學的入學考試。

她都想好了,她就是走個過場,等看過畫後,就當沒這回事!

端木緋的唇角勾出一個狡黠可愛的淺笑,這時,馬車右拐到了鳴賢街上,車速緩了下來。

今日的鳴賢街不似平日般寧靜肅穆,街上車來車往,一輛輛馬車排著一條長龍,喧嚷嘈雜,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