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2決裂(2 / 2)

“端木大人,”岑隱抬眼看向了端木憲,淡淡地問道,“你怎麼看?”

端木憲放空腦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如實答道:“這副嫁妝恐怕有近二十萬兩。”

二十萬兩嫁妝在這京中恐怕也沒幾家能這麼輕易地拿出來。

一時間,朝堂上再次嘩然。

岑隱的目光又看向了遊君集,再問:“謝皓的俸祿是多少?”

謝皓正是謝二老爺的名諱。

謝皓不過是正六品的太常寺寺丞,遊君集略一思忖,就答了:“月俸十石。”

光憑謝二老爺月俸十石的俸祿,就算是不吃不喝一輩子都決不可能攢下這樣一副嫁妝。

江德深以袖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硬著頭皮出聲解釋道:“岑督主,光憑謝大人的俸祿自是不可能備下這樣的嫁妝,不過據下官所知,謝二夫人娘家家資豐厚,謝二夫人又善經營,才給女兒攢下這副嫁妝。”

江德深這番話也並非說不過去,真要按照俸祿來算,恐怕這朝上大部分的人都沒法給子女攢下嫁妝和聘禮,大部分人靠的都是家中的祖業以及多年的經營,甚至也有偷偷放印子錢的。

三皇子黨的幾位大臣連忙應和:

“江大人說的是,這要按俸祿算,怕是朝中百官都嫁不起女兒了。”

“謝二夫人出身徽州黃家,黃家素以善經營聞名,當年謝二夫人出嫁那也是十裡紅妝,為人稱道的。”

“……”

有人信,有人疑,也就有人不以為然。

這可是足足二十萬兩,又豈是一句“善經營”可以含混過去的!不少人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最重要的是岑隱願不願意信,岑隱信,這件事就可以蒙混過去;岑隱不信,那謝家總要給個說法。

吏部右侍郎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岑隱,眼眸亮得出奇,笑眯眯地又道:“既然這樣,更要查清楚,以免冤枉了謝家,圖惹人猜測,反而壞了謝家的名聲。”

岑隱勾了勾唇,頷首道:“程大人說得不錯。是該查清楚了。”

說著,岑隱的目光看向了左側隊列中的左都禦史,吩咐道:“黎大人,這件事就交由都察院負責。”

左都禦史黎大人大步出列,作揖領命:“是,督主。”

江德深心裡愈發煩燥,岑隱一向一言九鼎,他說要查,那定是要查了,彆人說再多也沒用。

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也隻有儘快通知謝家,讓謝家好好理理“賬”,再想辦法讓皇後安撫住大公主,讓大公主再鬨下去,就更不好收拾了。

偏偏現在這個情況,自己一時也走不開。

江德深心情煩躁,以致後麵岑隱與群臣還議了什麼事,他完全沒有過心,隻盼著早點散。

時間在這種時候過得尤為緩慢,江德深心不在焉地不時往殿外張望著。

旭日徐徐地越升越高,待臨近正午時,一些上了年紀的官員已經開始有些站不住了,不過幸而政事也商議得七七八八了,隻等岑隱一句話了。

“今天就到這兒吧。”

岑隱說著站起身來,眾人暗暗地鬆了口氣,卻見岑隱才跨出一步,又停下了,朝端木憲看去,隨口道:“端木大人,既然令夫人還病著,就好好養著。”

“勞岑督主掛心了。”端木憲笑容滿麵地對著岑隱揖了揖手。

岑隱淡淡一笑,又繼續往前走去,這一次,再也沒有停留。

殿內又靜了一靜,氣氛怪異。

文武百官神色微妙地目送岑隱遠去,他們全都明白岑隱的態度了。

對於岑隱而言,端木憲是不是真的寵妾滅妻,或者害死發妻,又再害繼室,都不重要,岑隱不打算查,也不打算管。

王禦史當然也聽懂了,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臉色難看至極,眼神紛亂。

直到岑隱的背影看不到了,其他官員才反應了過來,有的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有的上前與端木憲搭話,有的步履匆匆地快步離開了太和殿,比如江德深。

江德深心急如焚,越走越快,等走到宮門口時,已經是滿頭大汗。

他急忙地吩咐下人去承恩公府傳信,話說了一半,又覺得不妥當,改口道:“算了,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吧……快,趕緊去承恩公府!”

江德深上了馬車後,馬夫一揮馬鞭,驅使馬車朝著承恩公府飛馳而去。

江德深獨自坐在馬車裡,思緒還縈繞在方才太和殿發生的事中,心緒紛亂。

馬車一路馬不停蹄地來到了承恩公府。

當承恩公得知此事後,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雙目瞪得渾圓,憤怒、震驚、質疑、怨恨等等,皆而有之。

“什麼?!”承恩公失態地站了起來,失聲道。

昨天舞陽教唆謝向薇與劉光順和離,害得劉家和他們謝家決裂,為此,他低聲下氣地求了她很久,可舞陽卻一點不念舅甥的情分,全不理會,又帶人把府中弄得一團亂,甚至還跑去劉家也鬨了一通,把懷遠將軍得罪了個徹底。

沒想到今天更甚!

她竟然上折子把事情捅到岑隱那裡去了,生生地把謝家變成了一道靶子!

“她……她到底想乾什麼?!”承恩公的眼神混亂不堪,喃喃地自語道。

舞陽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嫁人後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如此冷漠無情,如此陰險毒辣,她這是連親娘和舅家都想要害死嗎?!

承恩公越想越氣,越想越惱,一掌重重地拍在身旁的方幾上,咬牙罵道:“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虧本公自小就待她如親女般,沒良心的丫頭,真真是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真真不知好歹!也不想想她沒有兄弟幫扶,將來新帝登基,還不是任人折辱!女人哪,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

承恩公喋喋不休地罵著,聽得江德深眼角直抽,暗道:這個承恩公怎麼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當務之急是該想想怎麼補救才是!

江德深強忍著心頭的煩躁與不耐,耐著性子提醒承恩公道:“國公爺,岑隱方才已經下令讓都察院查三皇子妃的嫁妝了,您還是要早做準備,把賬目做得周全點,千萬不能出岔子。”

“還有,都察院那邊,可以讓廖禦史留意一下查賬的進程。”

承恩公這才如夢初醒,暫時壓下對舞陽的不滿,連忙點頭道:“本公這就派人去通知廖禦史。”

“來人……”承恩公正要叫人進來,又被江德深打斷。

“國公爺,為穩妥起見,最好設法在都察院再買通一兩人,才好便宜行事。”江德深捋著胡須,謹慎地提議道。畢竟朝中的人都知道廖禦史是承恩公的人,而左都禦史黎大人素來耿直,怕是會對廖禦史有所提防,沒準會不讓他參與這件事。

“江老弟,你說的是,還是你考慮周全。”

承恩公到現在還處於震驚中,思緒混亂如麻,根本無法冷靜思考,所以基本上是江德深說什麼,他就應什麼。

看著承恩公這副沒主見的樣子,江德深也不知道該嫌他無用,還是該慶幸他至少能聽得進自己的話。

廳堂外,原本高懸在天空中的燦日不知何時被天空中的陰雲遮擋住了大半,天色也隨之暗了不少,仿佛黃昏提前降臨般。

太陽被雲層擋住後,天氣一下子變得陰冷了不少,天際的雲層越來越厚,似乎又有一場大雪要來臨了……

當天,承恩公府就公開典當家財,從府中搬了不少舊物去當鋪,更有負責的管事愁容滿麵地對著當鋪的朝奉哭訴,因為自家六姑娘嫁的是皇子,為了皇家的顏麵,滿府都勒緊褲腰帶籌銀給她準備嫁妝,現在府裡日子快過不下去了,隻好拿東西出來當了。

從昨天到今天,接連兩天,先是謝氏女與人在京兆府和離,再是謝家被人彈劾有巨額錢財來路不明,還都是出自大公主之手,承恩公府一時間又成了京中矚目的焦點。

這些種種也被“有心人”透到了皇後麵前。

皇後聽聞後,直接氣暈了過去,為此鳳鸞宮還傳喚了太醫。

當舞陽得知這些時,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

“有心人”青楓神色惶惶地看著舞陽,今日大公主特意派她進宮去給皇後請安,讓她把謝家的事透給皇後。

到現在青楓想起皇後暈厥的那一幕,還覺得膽戰心驚,心臟砰砰亂跳。

青楓定了定神,又補充道:“殿下,您放心,太醫來得及時,皇後娘娘沒有大礙,嗅了嗅鹽後就蘇醒了過來,隻是鳳顏震怒,皇後娘娘想讓殿下進宮去。”

“……”舞陽沒說話,既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她轉頭透過身旁那扇敞開的窗戶,望向了皇宮的方向,即便她根本就什麼也看不到。

外麵的天空中正飄著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寒風不時把片片雪花吹進屋子裡。

青楓猶豫了一下,有點忐忑地又道:“殿下,皇後娘娘還說……還說您冷心冷肺,絕情絕意。”青楓垂下頭,不敢直視舞陽。

舞陽恍若未聞地眺望遠方,瞳孔深邃如淵。

她又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刮骨療毒,隻有下了狠心,這毒才能拔掉。”

她總不能看著她的母親越陷越深,最後淪落到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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