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青芷進房伺候時,正好遇見賀令昭黑著臉出門。
“見過二公子。”青芷匆忙行禮。
賀令昭頭也不回的去了隔壁書房。
青芷進去時,沈知韞已經起了。趁著侍女們出去擺飯的間隙,青芷悄聲問沈知韞:“小姐,您和二公子沒事吧?”
沈知韞正在戴耳環,聞言偏頭看了青芷一眼。
“二公子剛才出去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沈知韞哦了聲,不甚在意道:“沒事,他昨晚沒睡好而已。”
昨天晚上,賀令昭最後倒是沒再滋擾她了,但他一晚上也沒安生。
沈知韞被吵醒了好幾次,轉頭就見賀令昭不是在苦大仇深的看書,就是在枕著書睡覺。但他心裡想著文章的事又睡不踏實,很快又會被突然驚醒。
賀令昭又立刻坐起來,繼續強撐著打起精神看書,結果沒一會兒又睡著了。然後他就如此循環往複折騰一宿。
沈知韞看的簡直是歎為觀止。
她們二人說話間,靜蘭從外麵進來:“二夫人,二公子說他吃不下,讓您用飯不必等他。”
賀令昭吃不下是沈知韞意料之中的事。畢竟今日無人給他捉刀,要想再寫出一篇昨日那樣的文章,對賀令昭來說並不容易。
沈知韞用過飯之後,去前廳見了王淑慧。
恰好程枝意與賀令宜也在。他們夫妻成婚後一直聚少離多,賀令宜如今回京之後,基本一直陪在程枝意身邊。
說了會兒年節的事,王淑慧又問起了賀令昭:“二郎的文章寫的怎麼樣了?”
“我走的時候,他還在寫。”至於寫的怎麼樣,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王淑慧聞言欣慰點點頭:“這孩子,一天到晚沒個定性,如今他爹在,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母親言之有理。”賀令宜笑著接話,“隻是他開蒙晚,平日又懶怠學業,如今父親讓他做文章,隻怕他這會兒正頭疼呢!”
“頭疼就對了。總比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1)的好。”
聽王淑慧這麼說,沈知韞不禁覺得奇怪。
她本以為,賀令昭性子桀驁驕縱,是因王淑慧一味溺愛的緣故。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說了幾件府裡的瑣事之後,王淑慧便讓他們散了。
今日是個陰天,時不時還會吹風。回到院中時,隔著敞開的窗,沈知韞看見賀令昭還坐在桌案後,康樂與安平陪在他身側,正殷勤的研磨遞茶。
沈知韞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進了正房。
書房裡,原本抱頭沉思的賀令昭,突然坐直身子:“筆給我,我知道寫什麼了。”
康樂忙將蘸了墨的毛筆遞過去。
賀令昭深吸一口氣,擼起袖子接過筆,一副要寫出一篇驚才絕豔文章的架勢。
康樂和安平齊齊屏住呼吸,生怕乾擾到賀令昭。
但他們等啊等啊,等了老半天,隻等到啪嗒一聲輕響。
賀令昭的筆沒落在紙上,但筆尖的墨已落在了紙上。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十三張紙了。
康樂瞬間泄氣了,但他向來會來事,當即便給賀令昭找了台階:“肯定是起風太冷影響二公子您發揮了,小的這就去關窗。”
“滾回來。”賀令昭啪的一下將筆拍在桌上。
他已經坐了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裡,除了在十三張紙上滴了十三個墨點子之外,他一個字都沒寫出來,賀令昭的心態徹底崩了。
康樂和安平瞬間不敢吭聲。
賀令昭沉著臉,兀自生著悶氣。
“二公子,要不咱們去找二夫人幫忙吧。”安平提議。
“我才不去自取其辱。”沈知韞那麼無情,怎麼可能會幫他!
安平:“……”
“那要不我們再出去買一篇文章?”康樂提議。
賀令昭麵無表情:“那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你們到時候記得給我燒紙。”
康樂:“……”
之後,康樂和安平又出了好幾個主意,但一一都被賀令昭否決了。到最後,搞的康樂和安平也不會了。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下來,隻有外麵淩厲的風聲,像是蓄勢待發的鞭子,就等著抽人了。
賀令昭的目光,不經意落在了研滿磨的硯台上。
康樂嚇了一跳,忙將硯台抱在懷裡,飛快道:“二公子,喝墨汁會生病的。”
隻要能讓他過了他爹一關,生病不生病的,賀令昭已經不在乎了。但偏偏喝墨汁,又不能真的讓他肚子裡真的有“墨汁”。
賀令昭煩躁抓了抓頭發,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未時二刻。”安平答。
距離他爹回府還有兩個時辰。賀令昭將有墨團的宣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又重新鋪了一張新的,然後深吸一口氣,再度提筆構思了。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好歹他昨晚看了一晚上的書,他就不信,他還能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
兩刻鐘後,看著仍舊空白的宣紙,賀令昭崩潰了:他娘的文章好難寫,他真的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啊!!!
安平和康樂跟著乾著急,但卻幫不上忙。
賀令昭滿臉絕望癱在椅子上,已經開始做今日會被賀承安打斷腿的準備。但康樂驚疑不定的聲音卻拯救了他。
“二公子,您臉怎麼有點紅啊?”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二公子,您不會染風寒了吧?”
原本癱坐在椅子上的賀令昭,頓時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沈知韞倚在房中熏籠上看書,她剛翻過一頁書,外麵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很快,門簾就被掀開了。
賀令昭大步從外麵進來,隻撂下一句,“去請大夫來,我頭疼”,便進內間去了。
正欲行禮的青芷愣了愣,然後看向沈知韞:“二夫人,這……”
“按他說的做。”說完之後 ,沈知韞似是想起什麼,她快步往裡間走。
等她進去時,果不其然,就見賀令昭已經在床上躺下了。
沈知韞眉心猛地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