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夫證道(2 / 2)

“教訓誰?”

齊聿白暗道不好,早在趙禧話一脫口那刻便想捂住趙禧的嘴,可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被殷靈棲聽到了。

趙禧身上穿著的棉襖都濕透了,齊聿白挨近他隻覺冰冷,他推開趙禧,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著。

不料他方一起身,殷靈棲便走上前來。

“右驍衛。”她麵上仍掛著溫柔的笑,輕聲喚道。

“微臣得令。”

右驍衛為首者抬腿便朝窩在岸邊的趙禧一踹。

趙禧冷不丁挨了一腳重的,還沒緩過氣便又順著斜坡滾下去,墜進冰冷的河水裡。

“昭懿!你又在胡鬨什麼!”齊聿白大驚。

“本宮胡鬨?”殷靈棲眼睫微微垂著,遮住眼眸,瞧不出她的真實情緒。

“本公主肯饒他一命,他不思悔過,緩過神來便要咬本宮一口,你說,本宮應該做什麼?”

殷靈棲走到岸邊,平靜地注視著痛哭流涕在水中掙紮的那人:“你,上來,本公主現下允你上來。”

“隻要你能順利爬到岸上,本公主便放過你。”

“還不謝恩!”齊聿白眉頭緊皺,厲聲喝道。

“謝……謝公主饒命之恩……謝公主饒命之恩……”趙禧狼狽地爬上來,一身泥濘,冷得直打哆嗦。

趙府府丁衝下去扶住主子,一主一仆互相攙扶著,好不容易爬上來,自岸邊剛一冒頭——

“咚!!”

小公主漫不經心瞥了一眼,右驍衛心領神會上前又是一腳踹下!

主仆兩人一起重新滾落水中。

“沒用的廢物,再來。”殷靈棲那雙含情美眸不複往日溫柔,目光冷甚冬月寒冰。

馮禧淚流滿麵,和仆人一麵哭一麵往上爬,眼看著要爬上路麵,早已等候在此的右驍衛又是無情一腳!

“殷靈棲!”齊聿白情急之下直呼其名,“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小公主撇了撇嘴,露出一個純良無辜的笑:“你都看到了,還問本公主做什麼。

血氣翻湧,喉頭腥甜,一向冷靜自持的齊聿白終於變了臉色。

他將目標轉向右驍衛,斥道:“右驍衛效命太子殿下,而今太子離京,右驍衛難道要同昭懿公主一道為所欲為麼!”

太子?

右驍衛隊伍間的將士望了望彼此,坦然道:“這有什麼,我們的確效命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都聽公主的,公主讓我們做什麼,我們自然便做什麼了。”

齊聿白被狠狠噎了一口氣。他根本不曾料到東宮太子寵妹寵至如此地步,竟放手大膽將右驍衛這樣一支隊伍交付給小公主。

“太子竟這般疼愛公主麼?”

“可不是嘛,太子殿下就這麼一個親妹妹,年紀小,又尊貴,自然寵愛有加。你看,小姑娘留在這偌大的盛京城中,若是手中無權無勢,今日豈不是隻能被這趙二欺辱了去?”

“人長得這麼乖,性格倒不是個任人欺負的軟柿子,真好。孩子是個好孩子,換作是我們家的女兒,我也打心眼裡疼愛!”

“話說回來,這齊氏長公子出了名的正義凜然,怎麼今日竟也犯這糊塗,幫著趙二那等人物。”

“沒聽過老話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早市來往百姓議論紛紛,齊聿白頭痛加劇,隻覺神誌愈發混亂。

“聽見了?”殷靈棲笑笑,“你少拿太子壓我,即便皇兄在,也得聽本公主的話。”

“公主今日,全然不顧王法……”

“目無王法?”殷靈棲像是聽到了什麼趣事,笑得花枝亂顫,“齊聿白,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她止住笑,定定注視著齊聿白:“本宮是第一回不守規矩麼?”

“從前你精心編排本公主的名聲,怎麼,如今真遂了你的願,你反倒惱了。”

殷靈棲微微笑著,眼波流轉,那雙杏眸中閃過一絲狡黠若狐的光,俄而消失,眸光又恢複了一貫楚楚動人的神韻。

“齊聿白,”她眼底笑意越來越深,“你若敢再攔,本公主把你一起丟下去,不信試試?”

昭懿變了,她徹底變了。

如今的她,隻是徒有一個軟弱、惹人愛憐的外表,這具皮囊之下隱藏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靈魂。

一個遠遠脫離他掌控的靈魂。

齊聿白眯起漆黑的眼眸,踉蹌著後退幾步。

趙禧的哭嚎聲仍在繼續,他每一次疲憊地爬到岸邊,都會右驍衛重新踹回去,反反複複,反反複複。

直至問過了鬆蘿是否覺得解氣,殷靈棲才肯開口放過他,吩咐趙府府丁將他們奄奄一息的主子抬回去。

“殷靈棲,此事絕不會簡單了結。”齊聿白注視著她的背影,嗓音喑啞,“你貿然動了禦史中丞的獨子,隻怕今晌,禦史台彈劾的奏疏便會遞到陛下麵前。”

“你為了一個丫鬟,一介下人!大庭廣眾之下給趙公子難堪,禦史台決計不會放過你,到那時……”

“好啊!”

殷靈棲答得爽快,她覺得早市的甜糕與果脯實在香甜,又貪吃了幾塊,香飲子也好喝!她一麵叮囑宮人多買些給她帶回宮,一麵毫不在乎地回複齊聿白道:“這事本宮既然敢做,便自然能承擔得起!不勞長公子費心。”

“還有,”她盯著齊聿白那張憤慨的雙目,忽然笑了:“長公子滿口的仁義道德、滿腹的聖賢書都讀哪裡去啦?什麼叫做本宮‘為了一個丫鬟,一介下人,給趙公子難堪。’”

“在本宮眼裡,這是一條人命,而不應當附加任何外在的衡量輕重的標準。”

“齊聿白啊齊聿白,枉你年少成名,賢名遠揚,嘖,境界太窄了。”

齊聿白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殷靈棲的話如同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利尺,陡然斷裂直衝命門狠狠砸下。

他頭腦中亂糟糟的,那些來自四麵八方的聲音,克己複禮的教條,父親的訓斥,家族的重任囑托……反此種種自腦中轟然炸開,齊聿白覺得心臟被一隻無形的繩索勒住了,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俯下身,隻覺那種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窒息感愈來愈重,愈來愈重,讓他無所遁形,而後眼前一黑……

“長公子!”

“長公子!!”

殷靈棲當然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聲音,她步履停都未停片刻,提起裙裾便朝著買香飲子的宮人腳步歡快地奔去了。

“店家,這是給您的錢,怎麼不收著呀。”殷靈棲疑惑。

“公主,小的不收您的錢,小的謝過您了。”賣點心的阿婆臉上皺紋深刻,儘是漫長的歲月中苦難行走過的痕跡,她抬起布滿繭子的手,指了指河那頭,熱淚盈眶:

“那馮二,從前慣會欺負姑娘家,我們這一帶好些姑娘都……”

阿婆說不下去了,殷靈棲接過錢放到她掌心裡,並不嫌棄她的手粗糙:“一碼事歸一碼事,買了您的糕點,斷無賒賬的道理。”

阿婆不願意收下,殷靈棲正為難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冷冽的男聲:

“給我罷。”

有幾分熟悉。

殷靈棲回過頭,眨眨眼:“不是吧,世子殿下你很缺錢麼?”

蕭雲錚抱著雙臂冷冷盯著她,意味複雜。

殷靈棲裝作沒看見。

“熱鬨看夠了嗎,世子爺,”殷靈棲抬眼望了望河對岸方向,“動靜鬨這麼大,世子怎麼可能沒聽到一丁半點的風聲。”

“你與你未婚夫君的事?”蕭雲錚挑眉。

殷靈棲:“……”聽到未婚夫三個字就煩。

她悶聲“嗯”了一聲。

“聽說了,所以,公主保下的那名郡主府婢女現如今在何處。”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蕭雲錚觀察她的神情變化。

“挺聰明的啊,你怎麼知道我留著鬆蘿還有用?”殷靈棲抬頭,望見他取出些碎銀,同自己買糕的錢混在一起,一並交與副官。

副官接過錢,重新回到方才那位阿婆攤位前,不知同她說了些什麼,阿婆竟笑著將錢收下了。

殷靈棲腳步一頓:“為什麼你給的錢,阿婆就願意收,你的手下同她說了什麼?”

“靠腦子。”某人的語氣一如既往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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