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搖搖頭,“取了食物就得吃掉,我爹說的,糧食來之不易,不能糟蹋。”
謝仲宣臉上笑意稍斂,顯然沒想到她是為著這個緣由。一開始他還以為這小門戶出生的妹妹沒吃過這般精細的點心,貪多又吃不下。現在看來,倒是他狹隘了。
略作思索,謝仲宣道,“那你先拿帕子包起來吧,等夜裡餓了再吃。你有帕子嗎?”
雲黛頷首,“有。”
謝仲宣就在一旁等她,等她將兩塊糕餅包好揣進袖裡,跟著她一道往外間去。
晉國公和喬氏他們早已在桌前入座,見著倆人慢了一步才過來,隨口問道,“在裡頭作甚,快坐下罷。”
“我與小妹聊了兩句閒話。”謝仲宣挨著謝叔南坐下。
且說這飯桌上的位置次序,晉國公夫婦居上座,原本三兄弟該按長幼入座,但謝叔南想挨著母親坐,喬氏疼愛幼子,也由著他。而對於謝仲宣來說,與寡言少語的大哥坐在一塊,遠沒有跟話多外向的三弟坐在一塊舒坦,飯都能多吃兩碗,所以他就挨著謝叔南坐。這麼一來,謝伯縉的身邊,常年就空出一塊來。
現在好了,雲黛一來,這空出的一塊總算有人坐了。
雲黛入座時也奇怪為何是自己坐在大哥和二哥中間,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她也不再去想,反正坐哪都是端碗吃飯。
倒是謝伯縉已經習慣了右手邊沒人,現在突然多出個嬌嬌弱弱的妹妹,還有些不適應。
“今日是個好日子,咱們府中又添了個人口。”晉國公笑容滿臉,舉起手中的芙蓉白玉杯,“來,酒杯都斟滿,咱們舉杯歡迎雲丫頭。”
“是得好好歡迎。”喬氏笑著應下,轉臉吩咐玄琴,“阿縉和二郎可以喝點,三郎和雲黛年紀還小,倒些烏梅飲喝便是。”
玄琴應下,執起烏銀梅花酒壺斟滿杯盞,另有丫鬟給雲黛和謝叔南倒了烏梅飲子。
晉國公和藹的看向雲黛,“孩子,日後便將晉國公府當成你自己的家,莫要拘謹。”
望著桌上陌生又熟悉的臉龐,雲黛心間微暖,他們雖表情各異,但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友善的。
她,好像真的又有一個家了。有一雙溫柔寬和的長輩,還有了三個哥哥。
可惜她嘴太笨,不知該說什麼,隻端起酒杯,將杯中的烏梅飲一飲而儘,舔了舔唇,又肯定的點了下頭,神色誠摯道,“好喝,酸酸甜甜的。”
晉國公他們一愣,旋即笑道,“喜歡喝就多喝些。”
雲黛應下,卻是不敢貪杯。
一桌人一道喝過酒,晉國公先動了筷子,其餘人才隨後拿起筷子。
雲黛仔細觀察著,有樣學樣。
黃花梨嵌螺鈿牙石長桌上大大小小的金杯銀盞足有三十六碟,珍饈美味擺滿精致,色澤誘人,卻不見大魚大肉,而是以各種素菜為主。
“你還在孝期,所以並未準備那些重油葷腥。不過廚房的素齋做得也不錯,你嘗嘗這道豆腐做的八寶素雞。”喬氏拿起一雙雕花象牙筷子往雲黛的碗中添了菜,再看小姑娘消瘦稚嫩的臉頰,心疼道,“等出了百日,我再讓廚房給你做好吃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光吃素可不長個。”
雲黛乖巧的“嗯”了一聲,吃了一口菜,細嚼慢咽。
國公府的規矩,食不言寢不語,是以飯桌上很安靜,隻偶爾晉國公與喬氏說上兩句。
雲黛謹言慎行,舉筷之前先觀察,還要控製著伸筷子的頻率,夾菜也隻夾跟前的幾道——雖然她有些眼饞謝叔南麵前那碟素蒸鵝的味道。
他吃得那樣津津有味,是有多好吃呢?
眼饞歸眼饞,夾是斷然不會去夾的,那未免太失禮。
雲黛收回視線,默默低頭扒拉著碗中的飯菜。忽的,身旁的謝伯縉出聲,“許久沒嘗過素蒸鵝了,去,拿碟子分些過來。”
雲黛心頭一驚,悄悄看了他一眼。
少年麵色清冷,從容自若,壓根就沒往她這看。
一旁伺候的丫鬟捧著白瓷圓碟,快步走到對麵,夾了些菜送來。
謝伯縉接過那碟子,隨意放在了右手邊。
那碟淋了香油的素鵝在暖色燈光下色澤鮮亮,很是誘人。他拿筷子夾了一片嘗,淡淡道,“味道還行。”
又放不下筷子,看向雲黛,“你也嘗嘗看?”
雲黛眨了下眼,訥訥說了句“好”,也夾了一塊嘗。
味道跟她想象中一樣美味,她眉眼緩緩地舒展,真心誇道,“好吃的。”
謝伯縉將她這副心滿意足的歡喜模樣收入眼底,唇角翹了翹,不過又很快的恢複平淡,“我就嘗個味,你既覺得好吃,便多吃些,彆浪費了。”
“好。”雲黛頷首,到底是孩子心性,能吃到喜歡的菜,高興極了。
這頓飯的氣氛很是融洽。
用過晚飯後,晉國公留在喬氏院裡,小輩們皆告退散了。
***
夜涼如水,冷月無聲。
回了清夏軒,琥珀伺候雲黛沐浴,又扶她到鏡前梳頭。
“琥珀姐姐,我今日沒喚夫人母親,夫人心裡會不會不高興?”才沐浴完,雲黛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粉紅,那雙大眼睛仿佛也被霧氣浸潤般,霧蒙蒙的。
“姑娘多慮了,您才入府,難免認生,夫人怎會因著這事而不悅。咱們夫人啊,是最心慈不過的。”琥珀柔聲哄著雲黛,拿帕子絞乾她濕漉漉的發,又從妝台後拿出一罐巴掌大的瓷瓶,往牙篦上倒了些。
雲黛好奇,“這是何物?”
琥珀答道,“這是抿頭水,宮裡傳出的養發方子。姑娘的頭發有些枯黃,用這抿頭水梳頭,假以時日,保管姑娘您的頭發養得又黑又亮。”
雲黛嗅到那沁涼的香氣,心情也變得愉悅,“這個可真好聞。”
琥珀笑道,“可不是,這抿頭方子裡可擱了不少香料,有菊花、薄荷、香白芷、藿香葉、零陵香……不然宮裡的娘娘怎麼都用這個呢?”[1]
“這個肯定不便宜吧?”雲黛才問完,就覺得自己問了句傻話,國公府上下哪樣物件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
“姑娘您用著便是。您是國公爺和夫人親自領進來的女兒,日後可有享不完的福氣,一瓶抿頭水算什麼。”
聽到這話,雲黛有些恍惚,再看這金彩珠光、錦繡華美的閨房,更有種置身夢中的錯覺。
等到晚些躺在舒適的繡帳中,四下燈光黯淡,萬籟俱寂時,她又想起父兄。
國公府的錦衣玉食雖好,可她還是更想念從前在昌寧坊小院的日子。
傍晚她會與父兄圍坐在桌前,吃著燒雞,喝著漿飲,聽父親講著百年前長公主身懷六甲鎮守肅州城,趕走戎狄兵的傳奇故事。
那會兒時光悠長又愜意,好似永不會結束。
淚水無聲浸濕錦繡綢麵,入府第一天,寄人籬下的小姑娘枕著淚水,在對父兄的緬懷中昏沉沉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1]參考慈禧抿頭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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