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1 / 2)

【第三十六章】

見雲黛雙眼茫然,謝叔南也傻了眼,半晌支吾道,“二哥沒跟你說?”

雲黛搖頭,“他隻說你和大哥哥都安然無恙,我當你們在屋裡歇息,就沒有細問……”

謝叔南抬手摸了下鼻子,心道糟了個糕,他好像說漏嘴了?不過二哥為何要瞞著雲黛,昨夜之事也沒什麼不能明說的吧?想到這裡,他決定做個坦誠的兄長,“昨夜抓水匪時留了個活口,大哥撬開了他的嘴,那水匪便全招了。”

那水匪嘴還是挺硬的,但再硬也硬不過鐵劍鋼刀。一開始是將手指一根根剁了,還不張嘴,便跺腳指,挑腳筋,拆肩胛骨……直把那水匪嚇到溺溲,哆嗦著全盤托出。

當然那畫麵太過血腥,昨夜他和二哥在旁邊看著都有些反胃,自不會詳細說來惡心雲黛,於是便道,“都是沈承業那個渣滓,因著前日之事懷恨在心,又覬覦……”

說到這謝叔南戛然而止,猛地意識到為何二哥要隱瞞了,抿了抿唇,他含糊其辭道,“唔,他心眼比針眼還小,記恨我當街羞辱他,所以勾結水匪想要致我們於死地。”

“他竟如此放肆。”雲黛驚愕,顯然沒料到前日那麼個衝突竟釀成如此禍事。不但害了那麼多無辜的性命,就連她自己都險些喪命。

“三哥哥,我落水後,是誰救我上岸的。我好似看到了大哥哥……”卻是不太確定。

“噢,是大哥救了你,他水性好。”

原來是真的。

雲黛想起那雙熾熱淩厲的黑眸,心尖不由得一動,“那大哥哥他人呢?他救了我,我想當麵與他道謝。”

“你怕是要過些日子才能和他道謝了。”謝叔南一邊說著,一邊剝著金桔,“大哥他昨夜就帶人折回秦州算賬了。”

雲黛麵露詫色,“折回秦州?”

謝叔南頷首,將金桔遞給她,笑了笑,“彆擔心,他處理完那夥歹人,就會追上我們的。”

雲黛接過金燦燦的小桔子卻沒有吃,遲疑片刻,輕聲問道,“處理歹人,是指沈家?”

謝叔南聳肩攤手,“沈家,還有那些水匪,或許還有些其他人?哎,反正你安心養病便是,咱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大哥做事自有分寸的。”

客船在河麵平穩前行,是夜,月黑風高,“有分寸”的謝伯縉便登了秦州刺史府的門。

李刺史戰戰兢兢地看著錦袍沾血的謝伯縉,以及他身後那六名殺氣衝天的兵將,狹長的馬臉上擠滿敬畏的笑,“不知大將軍深夜造訪,有失遠迎,下官這就叫人準備酒菜,安排客房,替將軍接風洗塵。將軍先進內堂歇息,請,請——”

謝伯縉麵無表情地乜了那刺史一眼,默不作聲走進內堂。

待入了座,立刻有丫鬟端上熱水巾帕。

謝伯縉慢條斯理地洗淨手中血汙,又拿巾帕擦拭著劍上的血跡。

他動作不緊不慢,看得一旁的李刺史如坐針氈,幾次想開口詢問,卻又不敢貿然。直到丫鬟奉上茶水糕點,他才尋到開口的契機,“將軍一路奔波,肯定渴了餓了,不若先喝杯茶水?”

謝伯縉依舊擦拭著劍,等換了兩盆水將劍擦乾淨後,才收入劍鞘,一把放在桌案之上。

沉重金屬撞擊木質桌案發出一聲沉悶的啪嗒聲,直聽得李刺史心頭咯噔,後頸發涼,大腦愈發活絡的轉動起來,來者不善啊,這到底是出了何事?

“我今日來,是報官的。”

似是讀懂他的心聲,沉金冷玉般的嗓音驟然在昏暗室內響起。

李刺史腦子一時還有些轉不過彎來,磕磕巴巴道,“報、報案?”

謝伯縉向右下首的兵將使了個眼色,那兵將會意,將手中的黑布包放在刺史麵前的桌案。

打從這一行人到達府衙,李刺史便注意到這個圓滾滾的黑布包裹,原本心底還抱著一絲僥幸,可現如今這玩意就放在他眼下,那股濃鬱的血腥味直衝他的天靈蓋,還有何不懂?

他臉色都變得煞白,“謝將軍,這、這是……”

謝伯縉指節分明的手指輕撫過杯壁,“刺史一看便知。”

李刺史咽了下口水,兩條胳膊如篩糠,幾次伸出手都沒勇氣解開那布包,最後還是叫了身後幕僚去解。

一陣窸窸窣窣後,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便完整暴露於眾人眼前,似有寒風吹過,燭芯蓽撥搖曳了兩下,澄黃的光線忽明忽暗。

“這,這!”

饒是做了心理準備,猛然見著這麼顆人頭,李刺史還是驚得往椅後靠去,伸出的手指劇烈顫動著,“這是……這是……”

謝伯縉淺啜一口茶水,神情淡漠,“聽聞秦州鬨水匪,多次圍剿皆無法鏟除,恰好我路過,便順手替李刺史除了這匪首。”

李刺史這才認出這顆人頭的麵容,可不就是水匪頭子向振天。

“將軍英明神武,為民除害,下官敬佩,多謝將軍為秦州百姓除去一害……”

李刺史這邊膽戰心驚地說著場麵話,謝伯縉略一抬手,打斷他的廢話,“我說了,我今日來是報官。”

說罷,卻是懶的開口,隻讓手下兵將代勞,將昨夜水匪偷襲之事連同沈承業勾結水匪之事一五一十說了遍。

李刺史聽得驚愕不已,心道這沈承業真是瞎了心,竟敢招惹晉國公府,尤其還惹到了謝伯縉這尊煞神。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他也保沈家不住了!

三息過後,謝伯縉自認已經給了這老油子足夠的抉擇時間,於是開口道,“李刺史,勾結盜匪,謀害朝廷三品官員,按照大淵律法,該是何罪?”

李刺史忙坐直身子,“按照大淵律法,主犯及幫凶處以極刑,抄沒家產,家眷流放千裡,終身不可發回原籍。”

“很好。”謝伯縉撫掌,慢慢抬起眼,俊美的臉龐上神色難辨,“我相信刺史廉明公正,定不會讓我失望的,是吧?”

他尾音那句是吧語調放得很慢,清清冷冷,又像是一把匕首貼著脖頸而過。

李刺史盯著麵前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早已駭得半死,哪裡還敢說個不字,自是滿口應下,“將軍放心,下官這就讓人去將沈承業和沈忠林抓來——”

謝伯縉抬手止住,“不急這麼幾個時辰,已是宵禁,免得驚擾了百姓。”

李刺史忙應下,“是是是,還是將軍考慮周到,明日一早坊門一開,下官就去抓人。”

謝伯縉歪著頭,靜靜地看向李刺史,嘴角掀起一抹輕輕的弧度,“刺史辦事,我放心。”

這夜,一行人留在刺史府好吃好喝好住。

李刺史卻是一夜未眠,熬得兩隻眼睛通紅,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半點不敢耽擱,親自帶兵圍了沈家,將沈承業及沈富安全家一並抓獲,投入大牢。

那沈承業之父還想與李刺史攀關係套近乎,李刺史直接命人將那水匪的頭丟進了他們的牢房,一時之間,女眷驚嚇聲、小兒啼哭聲不斷。

沈承業更是嚇得尿了□□,雙目無神地跌坐在地。

沈富安深覺被連累,連連喊冤沒人搭理,登時怒不可遏,衝上去一把掐住沈承業的脖子,怒罵道,“你這色膽包天的豎子!都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啊!我掐死你!”

沈承業家人見狀,趕緊上前拉架,一時間,兩家人打得不可開交,各種不堪入耳的辱罵著對方祖宗十八代。

望著那牢房裡狗咬狗的亂象,謝伯縉薄唇輕扯。

李刺史在旁彎腰,小心翼翼覷著他的神色,見他似是笑了,忙討好道,“將軍您還有什麼吩咐,下官一定照辦。”

“刺史是聰明人,其餘不必我多說。”謝伯縉半垂下眼,手指摩挲著掌心的粗繭,淡聲道,“我需趕往長安麵聖,怕是沒空親眼見著沈承業和那沈富安人頭落地……”

李刺史怎會聽不出這話中深意,不由打了個哆嗦,笑容越發諂媚,“將軍若是不放心,大可留下一位郎官監刑。或是、或是……下官將他倆人頭留下,您得空來看一眼?”

謝伯縉冷嗤一聲,“李刺史真是會說笑,我看那些汙糟玩意作甚。”

他側過身,伸手拍了拍李刺史的肩膀,明明語氣依舊平和,可卻透著股令人膽顫的森然,“我自是相信刺史的辦事能力。”

李刺史隻覺得那放在肩上的手猶如千斤重,仿佛輕輕一捏他便會粉身碎骨,笑意越發勉強,“是,是,下官定不辜負將軍重望。”

謝伯縉收回手,回首看了眼那哭鬨不止的牢獄,眼底戾氣稍褪,轉身大步離去。

***

李刺史的速度很快,當日傍晚,沈承業與沈富安便成了兩具冰涼的屍體——

畏罪自殺。

一個服毒,一個上吊。

沈承業之父試圖賄賂獄卒給兒子置辦一口棺材,可上頭早已下了命令,獄卒再貪財也不敢與沈家沾染半分關係。

屍體直接被拖去亂葬崗,喂了野狗,聽說吃得骨頭都不剩。

十日後,沈家家財清點完畢,儘數充公。沈承業及沈富安家眷,無論男女老幼,流放千裡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