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1 / 2)

【第四十六章】

夜色如墨,秋月蒼冷,端王府燈燭熒輝,照耀如晝。

“母親你是沒瞧見,大表兄就那麼一彎弓,三支羽箭就如疾風般咻咻咻的往外射去,我當時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就一眨眼的功夫,那麼遠的三顆葡萄就都射中了!真是太厲害了!”

嘉寧這邊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午後射場上的情景,端王妃鳳眸含笑,讚賞地看向手邊坐著的長侄,“早聽說你箭術了得,今日真是給晉國公府長臉了。還有你送來的那座紅珊瑚,我很喜歡,阿縉你有心了。”

謝伯縉輕聲道,“姑母喜歡便好。”

聽他們說起這紅珊瑚,嘉寧嫌棄的看了一眼小郡王,“我當時看到那紅珊瑚,也想著得來送母親的,都怪哥哥騎射不精,連五十步的靶子都射不準……”

小郡王臉色也不好,本想懟回去“你分明想拿那幅圖去討好謝二”,但到底是自家妹妹,且當著幾位表親的麵,還是將這口氣咽了下去,默不作聲地吃著碗中飯菜。

可嘉寧這人向來不會見好就收,見著小郡王不說話了,又將矛頭對準雲黛,不陰不陽道,“雲妹妹今日這趟壽宴可沒白去,不但得了串好南珠,還得了無數兒郎的青睞呢,看來好事將近咯。”

這話一出,飯桌上靜默下來。

莫說雲黛,就連謝家三兄弟和端王妃的臉色都變了。

謝叔南最先按捺不住,沒好氣地去駁嘉寧,“你胡說什麼呢,什麼青睞不青睞的,誰稀罕?我看你是見我妹妹有南珠,你眼紅是吧?”

嘉寧氣紅了臉,“誰眼紅她了?不就一串破珠子麼,誰沒有似的?”

端王妃瞪著自家幺女,“嘉寧!”

嘉寧氣不順地抿唇,剛想撂筷子離開,謝伯縉先放下了筷子,“姑母,我用好了。”

空氣凝結住般,端王妃麵色悻悻,柔聲道,“阿縉怎麼就吃這些?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謝伯縉對端王妃的態度始終恭謹,語氣也聽不出半分異樣,“午膳在魏府用了隻烤羊腿,這會子也不大餓,你們繼續用,我先告退。”

說罷,他站起身來,腳步一頓,低頭對坐立不安的雲黛道,“你可吃好了?”

雲黛本就如坐針氈,現下一聽這話,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般,忙不迭應道,“吃好了,吃好了。”

她放下筷子,起身朝端王妃福了福身子,“姑母,那我先隨大哥哥退下了。”

端王妃心頭歎氣,麵上也隻好順著他們的話,勉強笑道,“你們今日也出去一日了,肯定玩累了,早些回去歇息也好。”

謝叔南眼見著大哥小妹離席,也想跟著一起去,卻被謝仲宣一把按下。

他很是不解,壓低聲音問,“二哥你做什麼?”

謝仲宣淡淡的笑,兩片薄唇甚至都沒張開,咬著牙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要是我們倆也撂筷子走了,豈不是讓姑母難堪?安心坐著,好好吃飯。妹妹有大哥看著,你儘可放心。”

謝叔南猶有不甘,但到底不想讓一向疼愛他們的姑母難做,隻好耐著性子坐下,眼睜睜看著雲黛和謝伯縉一道離席。

……

出了明亮華美的主院,泠泠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仿佛罩上一層白霜。

雲黛看著身後短短的影子發了會兒呆,又轉臉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一番欲言又止,還是開了口,“大哥哥……”

還沒等她說完,男人沉金冷玉般的嗓音在微涼的空氣中響起,“不必道歉,也不必說些責怪自己的話。”

雲黛的話頓時被堵在了嗓子眼,他怎麼知道她要說什麼。

“嘉寧她被姑父姑母寵壞了。”謝伯縉目光直視著前方,繼續朝前走著,像是在與她解釋,又像是在敘述著一段歲月遙遠的故事,“十六年前,麗妃懷上丹陽公主。同年,太後以膝下空虛,寂寞孤苦為由,想親自撫養個孩子。按理說,該是丹陽公主。可後來,是嘉寧被送了進去。她才剛滿月,就離開了親生父母身邊,直到太後薨逝,她才得以回到王府。”

雲黛錯愕,沒想到嘉寧竟是從小養在宮中。

“姑父姑母覺著虧欠,才會事事都順著她,儘量叫她如意。”說到這,他停頓片刻,眸光變得幽深,“姑母曾與我說過,嘉寧在宮裡過得艱難。”

艱難?雲黛抿了抿唇,想想也是,雖然親生父母尚在,但骨肉分離,且嘉寧在皇宮裡,也算是寄人籬下。所以嘉寧那麼討厭丹陽公主,會不會是幼時在宮裡結下的梁子?

但她越想越覺得這事有些難以理解的地方,“就算太後想養孩子,也會挑親孫子親孫女養吧?就算麗妃不願將丹陽公主給旁人養,陛下不是還有其他子女麼?”

盛安帝共有九子七女,養不成丹陽也能養其他孩子,何必要養個王爺的孩子,又不是人家的嫡親祖母,且閔太妃這位嫡親祖母那時還沒死呢。

謝伯縉側眸看了這一本正經求解答的女孩,沉吟片刻,沉聲道,“後宮之事,波譎雲詭,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

見他諱莫如深,雲黛想到從前聽鄭嬤嬤提到過的後宮爭鬥,不由咽了下口水,不敢再問,隻道,“大哥哥你放心,嘉寧說我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謝伯縉蹙眉,“我與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容忍她……”

雲黛道,“那我應該往心裡去?”

謝伯縉,“……”

雲黛見他好像被自己給噎得說不出話,趕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的。我也不是小孩了,你不用因為我這些小事而煩憂。”

不知為何,謝伯縉看著她這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小孩的模樣,不自覺想到他第一次見她時,她目光倔強的說她能夠養活她自己。

五年過去,當年清麗脆弱的小女孩,也已出落成個眉眼如畫的姑娘。

她的確已不再是個孩子,今日在魏府上,那些世家子弟投向她的目光是那樣的狂熱——甚至與五皇子和六皇子周旋一番,但離開魏府之際,還是難防地叫五皇子和六皇子瞧見了她的臉。

當時五皇子看著雲黛,就像一頭狼發現了一隻落單的小肥羊,危險至極。

還有那個崔儀——

“謝崔兩家雖是親戚,但我們此趟來長安,並無長輩陪同,如無必要,你私下裡還是少與崔家來往,避免非議。”謝伯縉語氣嚴肅。

雲黛本想說祖母和姑母都不是這樣說的,可一抬頭對上男人漆黑懾人的目光,心尖微顫,忙改口道,“我…我知道了。”

謝伯縉見她目光閃爍,忽然想到什麼,問她,“難道你對那個崔儀……”

雲黛毫不猶豫否認,“沒有,大哥哥彆誤會,我與崔儀表兄就兩麵之緣,我拿他當親戚兄長看的。”

話音一落,兩人之間詭異沉默下來。

謝伯縉沒接話,繼續往前走著。

夜色中的燈籠光芒晦暗不明,雲黛偷偷抬眼也看不清他的臉色變化,隻當他今日說了太多話,這會子累了不願再說話了,本來大哥哥平時就是話少的,方才與她說了那麼多已實屬難得。

良久,謝伯縉才再次開口,“到了,你回去早些歇息。”

雲黛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然走到映雪小築的道上,她側過身,抬起頭,清澈的目光掃過男人袖口與衣襟處銀線繡成的精致暗紋,落在他那張在月光下越發清俊的臉上,“大哥也早些歇息,還有就是……多謝你送我的南珠。”

謝伯縉垂下眼,看著這還不到肩膀的小姑娘,輕點了下頭,“回去吧。”

雲黛朝他福了福,就帶著琥珀往前走去。

謝伯縉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那道纖娜如精靈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才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譚信一看自家世子爺總算動了,趕緊打著燈籠跟上,心裡卻覺著有種莫名的怪異感——為何世子爺方才駐足凝視的那一幕,好似與心上人分彆似的?

不對不對,他用力撣了撣腦袋,肯定是自己看花眼了,這分明就是長兄待妹妹的拳拳愛護之心嘛!

……

另一邊,謝仲宣和謝叔南在正院裡用過晚膳後,與端王妃說笑兩句,也隨小郡王一道起身告辭了。

一送走兒子和侄子,端王妃臉上的笑容唰一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轉而橫眉冷對地瞪著嘉寧,“這是第幾回了?我先前與你說的那些話,你都當作耳旁風麼?在你表兄麵前作出這副刻薄嘴臉於你有什麼好處?真不知你是想為難雲黛,還是想為難你娘我!”

“母親,我……我知錯了。”嘉寧局促的揪著裙擺,她也是一時逞嘴上之快,如今想想也有些後悔,明明想好了要在二表兄麵前維持個好形象的,可就是嘴比腦子快,克製不住。

“每一回你都說錯了錯了,可從未見你改過!嘉寧,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端王妃心累地捏了捏眉心,身子綿綿的往秋香色引枕上倒去,“就當我求你了,看著我的份上,看著你舅舅的份上,你下回說話之前先過一遍腦子。”

嘉寧懨懨的哦了一聲,見端王妃神色疲累,也有些內疚,上前湊到她身邊,“母親,我這次一定改,你彆氣了……”

她一賣乖,端王妃的心就硬不起來,歎了口氣,緩了許久,才問道,“今日你大表兄在魏府大放異彩,威風無雙,你佩服吧?”

嘉寧連連點頭,“佩服佩服。真不愧是能當大將軍的人,身手真是不錯!哪像哥哥,真是丟死人了,他還好意思怪我,哼。”

“你哥哥又不是武將,一直在國子監讀書,騎射要那麼精益作甚?而且你舅父那人,麵慈手黑,他幼時被你外祖練得快脫一層皮,等自個兒當了爹,練起你大表兄來也沒半分客氣的。要說起來,你三位表兄中,大表兄吃得苦頭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