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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又過了幾日, 禮部送來封鄉君的文書、年祿及誥命衣冠,一頂珠翠三翟冠,一條丹礬紅大衫, 一條深青紵絲金繡孔雀褙子還有一套金繡練鵲文霞帔[1]。

雲黛領旨謝恩,拜送傳旨的太監後, 端王妃與雲黛道賀一番,便叫她回映雪小築。

再過三日便是慶寧郡主出閣的大喜之日, 端王妃忙得焦頭爛額,雲黛也不攪擾, 乖順地領著琥珀翠柳一道回去。

路上翠柳隨口提了一嘴, “今早奴婢去膳房取膳時,路上瞧見世子爺帶著譚信出了府, 也不知是要去哪,火急火燎的。”

這些時日因著謝伯縉受傷之事,陛下特免了他每日上朝, 叫他在府中安心休養。雲黛想到前幾日去北苑, 他屋內淡淡的血腥味, 心頭不免擔憂, 嘴上隻道,“大哥哥自有正事要忙,不該我們的事情, 我們彆多嘴。”

翠柳忙低下頭, “姑娘說的是。”

主仆一道回了映雪小築,雲黛吩咐她們將賞銀及誥命服飾妥善收好, 自己走到書桌旁,本想繼續看書,但想到謝伯縉的傷勢, 鬼使神差般尋出醫書,翻看起利於刀傷恢複的秘方來。

這日直至申時,謝伯縉才回到端王府。

府前早有端王妃的人候著,一見到謝伯縉回來,立刻將人請了過去。

秋意正濃,庭院前的秋芙蓉開得燦爛。

端王妃望著窗外的景,手捧著一盅冰糖金絲血燕慢慢喝著,一聽外頭來報,當即放下手中補品,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坐直了身子。

“侄子拜見姑母。”

“阿縉,你可算回來了。”見著來人後,端王妃先是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並無不妥,才放寬心道,“快坐下。”

謝伯縉朝端王妃行了一禮,掀袍坐在圈椅上。

等丫鬟奉上茶點後,端王妃將閒雜人等揮退,捏緊手中帕子,擔憂地望向氣定神閒喝茶的侄子,“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聽說與麗妃有關,陛下大發雷霆,可若是宮闈之事,與你何乾?”

謝伯縉知道自家姑母在宮裡有些耳目,隻是沒想到這耳目這般靈敏。他執杯呷了一口茶水,慢聲道,“事關秋狩刺殺之事。”

端王妃一愣,眉頭皺得更深了,“前兩日不是已經結案了麼,說是那孫鱷與你有私仇,懷恨在心,這才安排刺客報複。”雖然這個理由她聽著都覺得荒謬,但陛下認了這個結論,且謝伯縉也接受這說法,旁人也不敢再去攪渾水。

謝伯縉勾了勾唇,“是結案了,但這般不清不楚的結案,麗妃不服。”

或許是打聽到盛安帝私下派了支暗衛前去保護三皇子,又或許是盛安帝冷落著她,麗妃深知皇帝疑心病重,若她不能把這個黑鍋給掀開,那皇帝的心中便永遠紮著一根懷疑的刺。於是她暗中動用所有力量去查,倒真叫她查到了些東西。

“是安貴嬪下的手。”

“安貴嬪?!”端王妃詫異出聲。

安貴嬪乃是六皇子的生母,母子倆一向是麗妃母子的走狗,謹小慎微,唯唯諾諾,怎會乾出刺殺朝廷重臣之事?

端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安貴嬪下的手,那肯定也是麗妃指使的!麗妃愚蠢啊,她將安貴嬪拖出來,不是自找麻煩麼。”

謝伯縉道,“安貴嬪被抓後,也一口咬定是受麗妃指使,她為了討麗妃歡心,才派出刺客。”

“有道理。”端王妃頷首,再看謝伯縉波瀾不驚的神情,不禁問道,“阿縉,你怎麼好像半點都不驚訝。”

謝伯縉輕撫杯壁,沉默半晌,才道,“是麗妃還是安貴嬪下的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心。”

一直以來,他要的便是在盛安帝心裡埋下懷疑魏家的種子。

一個家族,是富貴榮華,還是衰敗落魄,皆取決於上位者的心意。一念之間,可起高樓,也可摧毀錦繡高宅,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那後來陛下如何處置的?”端王妃更好奇麗妃的下場。

“安貴嬪咬死是麗妃指使她,麗妃怒斥安貴嬪冤枉她……”

想到當時哭哭啼啼的場麵,謝伯縉眉心微擰,隻覺得當皇帝也是心累,後宮這些女人吵起來鬨得人頭疼。他言簡意賅道,“安貴嬪拿不出麗妃指使她的證據,以死明誌,麗妃見狀,也撞柱明誌。”

端王妃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睜大,瞳孔中透著興奮與好奇,“然後呢?”

“陛下抱起了麗妃,宣禦醫,同時將安貴嬪押入慎刑司,貶為庶人。”謝伯縉嘴角掀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不冷不淡道,“麗妃真能下得了狠心。”

端王妃聽到這個結果倒也不驚訝,安貴嬪哪有麗妃受寵?陛下自然是更心疼麗妃的。

“她這個人,對彆人狠,對自己也狠,所以她能坐到今日這個位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安貴嬪也是倒黴,巴巴討好了她這麼多年,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端王妃歎了口氣,又沉著臉,恨聲道,“又叫麗妃逃過一次!著實可惡!”

謝伯縉輕搓了下掌心的粗繭,忽而淡淡道,“姑母,萬一安貴嬪不是被指使的呢?”

端王妃一愣,“這怎麼可能?她若不是被指使的,為何要害你?她與你無冤無仇的,咱們謝家與她娘家也素無過節,她吃飽了撐的要冒這樣大的風險來刺殺你,得罪晉國公府?”

謝伯縉倒沒多說,反正事已至此,安貴嬪是否被人指使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麗妃儘力除了盛安帝的疑心,盛安帝也用一條宮妃的性命給謝家一個交代,某種程度上,也算皆大歡喜。

說完皇宮之事,謝伯縉又提起一事來,“姑母,十一月初九是雲黛的十五歲生辰,我想在這日之前帶他們搬去輔興坊的宅子,在那裡給雲黛辦個及笄禮。”

端王妃一聽,忙道,“這樣著急搬出去作甚?你那宅子都沒個管家的女人,你帶著弟弟妹妹搬去那裡,還要辦及笄禮,你一個人張羅的過來嗎?要我說,你們就安心在王府裡住著,雲黛的及笄禮我來操辦……你放心,這種事我比你有經驗的多,保管給她辦得熱熱鬨鬨。”

“未免太麻煩姑母。”

“一家人說這樣見外的話作甚?她是我侄女,給侄女辦個及笄禮怎麼麻煩了。女子及笄本就是人生大事,可得好好安排。”端王妃笑吟吟道,“慶寧初五出閣,我正好也閒下來了。”

見端王妃這般熱忱,謝伯縉略作思忖,起身謝拜,“那就有勞姑母費心了。”

“謝什麼謝,快坐下吧。”端王妃抬手示意他坐下,一雙鳳眸含著笑,和顏悅色道,“你是個妥帖細心的,這點隨了你母親。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姑母有一件事要問問你。”

“姑母請說。”

“阿縉,你覺著嘉寧如何?”

提到這個,謝伯縉神情變得嚴肅,定定迎上端王妃滿含期待的目光,沉聲道,“姑母,我一直拿嘉寧當作妹妹。”

端王妃宛若兜頭挨了一桶冷水,心底那點子的希冀之火唰一下滅得乾乾淨淨,連縷煙都飄不起來。

她猜也猜到是這麼個回答,但總覺得“萬一呢”,現下真問到了,她心下雖可惜,卻也不強求——

一個是親女兒,一個是親侄子,都是她心疼的孩子,她定是希望他們都能有一段美滿姻緣的。

“嘉寧有你這麼位能耐的表兄也好。”端王妃寬和笑了笑,又道,“你來長安也有月餘,可有看上哪家娘子?若是有中意的,儘管與姑母說,姑母給你去問。”

“多謝姑母好意,隻是尚未有中意之人。”謝伯縉垂下眼,纖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簇陰影,將眼底情緒牢牢地遮住。

端王妃搖頭道,“這不行呐,你也得抓抓緊了!你父親和母親都還等著抱孫子呢,你祖母上回來長安,見著人家英國公府老太太過大壽,膝下跪著七八個重孫子重孫女,真真是羨慕極了。咱們謝家本就不比旁人家可以納妾娶通房,人口一直不算繁盛,你再不抓緊些,二郎和三郎也要叫你拖著了。”

想到兩個弟弟的年紀,謝伯縉眼波微動。

端王妃又勸了他兩句,就叫他先回去。

謝伯縉才出了院子,就見嘉寧紅著眼睛氣呼呼的跑進來,險些直接撞到謝伯縉的身上,好在她及時刹住了——

“大、大表兄……”嘉寧吊著一顆心行禮。

謝伯縉瞥了她一眼,也不多問,嗯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嘉寧見他不搭理自己,鬆了口氣,又擺出一副哭臉,一頭紮進屋子裡跟端王妃哭訴了。

“二表兄怎能如此待我?我好不容易給他尋到一方好硯台,他不收就算了,還叫我以後彆去北苑了,嗚嗚嗚嗚他的心腸是石頭做的麼!我到底哪裡不好,他就這麼瞧不上我?母親,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端王妃見她哭得傷心欲絕,既無奈又心疼,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淚,又叫婆子給她倒了杯蜜糖水,“好了,彆哭了,喝點糖水潤潤喉嚨,不然明兒個嗓子疼。”

嘉寧開始還不喝,繼續伏在枕頭上掉眼淚,等哭累了,才頂著一雙桃子般的眼睛,捧著茶杯小口小口喝了起來,邊喝還邊啜泣著,“為什麼呢,母親,我難道配不上他麼?我對他那麼好,恨不得將一顆心都掏給他……”

端王妃聽著她這冒著傻氣又赤誠的話,好聲好氣哄道,“感情這回事,不是你付出了就能有回報的。二郎那孩子,瞧著溫和好性,心底卻是個有主意的。且這段時日正是他們的關鍵時候,你若真心想他好,是該少去北苑,免得打攪他們讀書。”

嘉寧嘟囔道,“我這不是想著,趁著他讀書時紅袖添香,多博得他幾分好感麼。保不齊他杏榜高中時,就冒出一堆女人跟我搶他呢?”

還挺有危機意識。端王妃心頭哼笑,又耐著性子安慰她一番,與她說了許多道理。

嘉寧雖然都沒聽進去,但好歹不哭了,反倒好奇問道,“方才大表兄來找母親,是有什麼事嗎?”

其他的端王妃自不會與她說,隻說謝伯縉是上門請她給雲黛辦及笄禮的。

嘉寧一聽,臉就皺了起來,哼哼道,“這個沈雲黛還真是好命,就她那身份,還辦什麼及笄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