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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黛濃密的羽睫微微抖動,“我本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人,與其繼續造成麻煩,倒不如……徹底消失。”

端王妃眼皮猛地一跳,“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你可莫要做傻事。”

雲黛知道端王妃是個厚道人,晉國公府都是好人,也正是因為他們這樣好,她背負的愧疚就越多。

“姑母彆擔心,我不是想做傻事,我隻是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離開國公府,離開……大哥哥。”

“你個小姑娘家能去哪?”端王妃擰眉。

“去哪裡都好,挑個偏僻鄉野處隱姓埋名的過日子,實在不行,去廟裡當姑子,或是去道觀出家,反正我已斷了婚姻之念。”雲黛朝端王妃微微笑了下,“我本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幼時我父親還沒當上校尉,我也過了一段清貧苦日子,不是吃不得苦的。況且有銀錢傍身,也不會多艱苦。”

“你還這樣年輕,怎就有了這樣的念想?”

“我是個愚笨無能的,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若是女子也能上朝科舉,沒準我也去搏個功名,有了功名地位也能與大哥哥相配……”

端王妃聽她說這話,忍不住笑了下,複而又見她深深一拜,“還請姑母成全。”

端王妃笑意斂起,麵容凝肅地打量著雲黛,見她神色鄭重,目光清明堅定,便也知她心意,但還是忍不住問,“若我今日沒來找你,你打算怎麼辦?”

雲黛抿唇,“回隴西有水路有陸路,那麼多日子,總能尋到機會跑開的。”

當然她最開始的設想是,她和三哥哥一起回去,三哥哥極好哄騙,隨便找個借口就能將人支開。但大哥哥要陪著一道回去,也不是沒機會,隻是要多費些心思罷了。

“你真的舍得?若我助你離開,日後你與他便再無可能了。”

端王妃眯了眯眼,狠下心道,“若你日後反悔,想再續前緣,我也定不會答應的。反複無常最是可恨,我或會直接取了你的性命……”

舍得麼。

大哥哥的喜歡是真的,她動心也是真的,但不配就是不配,天上的鳥,水裡的魚,身份難越,恩情難還。

捏在掌心的指甲“啪嗒”一聲斷了,雲黛抬眼定定看向端王妃,認真道,“是,我決定了。”

也許,她本質是個自私的人,喜歡大哥哥,卻更喜歡自己。

若她真的很愛他,義無反顧,豁出去一切,哪管外頭洪水滔天,哪管那規矩身份,她就是鐵了心要跟他在一塊。可從小到大的習性刻在她骨子裡,叫她多思多慮,瞻前顧後,循規蹈矩,不可踏錯。

端王妃想起這女孩曾乖順的坐在她手邊,說信任她,一切旦憑她做主。如今見她心意已定,為著這一份信任,又權衡利弊一番,她出聲道,“你既喚我一聲姑母,那我就幫你這一回。”

雲黛眼前一亮,本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王妃真的答應下來。有端王妃的幫忙,定比她勢單力薄的逃走要好。

“雲黛拜謝姑母。”

“起來吧,彆多禮了。我在洛陽有些莊子,原是老太太的嫁妝,後又給了我,你先去那邊安頓,我會給你派兩個可靠得力的丫鬟……”端王妃細細將她的打算說出,雲黛靜靜聽著。

兩個女人坐在廳堂事無巨細地商討著,聊了足有一個時辰,那緊閉的大門才打開。

端王妃臨走前,用力地握住了雲黛的手,精明的鳳眸深深盯著她,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日之後,你再想反悔,我定不饒你。”

雲黛鄭重應下,“多謝姑母。”

望著眼前這張青澀未褪的嬌美臉龐,端王妃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也不知是怪這小丫頭狠心,還是誇她明事理,最後幽幽歎了口氣,說了句“自求多福”,便鬆開她的手,轉身上了馬車。

端王府的馬車緩緩離開,雲黛轉身回去,心頭有些輕鬆,也有種淡淡的落寞。

走了沒多久,又在之前遇到的地方再次見著謝仲宣,這回還有謝叔南,雖還有些彆扭,但那股關心勁兒是藏不住的。

謝叔南沒說話,隻從背後推了下謝仲宣。

於是謝仲宣上前,溫和地打量了雲黛一遍,才問,“姑母走了?”

雲黛輕道,“嗯。”

謝仲宣道,“她可有為難你?”

雲黛緩緩搖頭,“沒有,姑母她很寬容。”

這下謝叔南有點不淡定了,睜大眼睛道,“姑母她知道你和大哥……她、她……她能接受?她沒怪你們?”

謝仲宣扭頭輕斥他一聲,“三郎。”

謝叔南悻悻地耷拉腦袋,嘟囔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有些驚訝姑母這麼好說話。”

雲黛輕描淡寫道,“我都解釋清楚了,姑母雖有些生氣,但事已至此,她再責備也無益。”

謝仲宣和謝叔南見她神色自若,再想到奴仆們傳話,說廳內並無爭吵之聲,也都信了她這話。

雲黛看向跟前的兩位兄長,斟酌片刻,恭敬的行了個禮,“二哥哥,三哥哥,這些年你們對我照顧良多,我心裡很是感激。無論如何,我都會記著這份兄妹情誼,你們永遠是我的親人……”

她這突然的話語叫謝仲宣和謝叔南皆是一怔,等回過神來,隻當她是為了昨夜那事。

兄弟倆互相對視一眼,再看跟前的雲黛,神色微妙起來。

到底是從小相伴長大的,彼此之間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毀的,何況她和大哥之間的事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令人發指的行徑,他們自己不也產生了那不該有的心思,又有何立場來怪她和大哥呢?最多是心有不甘罷了。

謝仲宣輕聲道,“你既選擇了大哥,那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叔南心裡還是難受的,甕聲甕氣道,“反正、反正我是不會叫你嫂子的,你年紀本就比我小,我還是習慣叫你妹妹……”

聽到他們諒解寬容的話,雲黛心頭微暖,眼眶發熱。

她的哥哥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拜彆謝仲宣和謝叔南後,雲黛回到自己院裡,坐在窗邊發了一會兒呆,她將屋內丫鬟都屏退,開始收羅起她手邊現有的銀錢首飾。

傍晚時分,謝伯縉回府。

聽說端王妃來到之事,直接到了月德院,卻不想一進院子,就見橘紅色夕陽之下,雲黛若無其事般坐在秋千上,兩隻腿輕鬆的蕩來蕩去,淺粉色裙擺上的織金小葡萄紋隨風搖曳。

見著他過來,她眼中迸出歡喜,朝他招手,“大哥哥回來了。”

謝伯縉心頭微動,多久沒見到她笑得這般自在暢快了。

他抬步朝她走去,仔細凝視著她的神色,“妹妹今日心情很好?”

雲黛抿唇輕笑,透著幾分狡黠,“還好吧。”

謝伯縉將她從秋千牽下來,帶著進了屋,斟酌一陣才道,“管家與我說,上午姑母來過了。”

“是啊。”雲黛毫不遮掩,“姑母來找我,問你我之事。”

“你怎麼說的?”謝伯縉掀袍坐下。

“我與她解釋了。”雲黛一邊給他沏茶,一邊雲淡風輕地說,“將事情原原本本與她說了一遍,姑母是個心善仁厚的,想怪我又不好怪我。唔,聽說是你逼問我,而且是丹陽公主放出的流言,姑母更怪你一些,大哥哥不會生我的氣吧?”

“妹妹儘管推到我身上便是。”

男人好看的眉輕蹙起,語帶自責,“我本打算明日休沐親自去向姑母賠罪的,沒想到姑母來得這麼快,叫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雲黛搖頭,自顧自的端起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水,朝他微微一笑,“話說開了就好了。”

接著她又一派天真的說,“姑母還說現在不請旨是對的,她叫我們循序漸進,慢慢來,遲早有一日能打動國公爺和夫人,叫他們接受我的。經過姑母一番開導,我覺著豁然開朗,想到回隴西也沒那麼多顧慮了。”

雖不知她們倆到底說了些什麼,但見雲黛眉目舒展的輕快模樣,謝伯縉自是歡喜的。

他心裡也念著端王妃這份開導之情,翌日就帶了厚禮前去端王府拜見。

端王妃見了他,先是責怪他沉不住氣,後又好言相勸,依舊是那副循序漸進的說辭。

謝伯縉虛心聆聽,鄭重拜謝。

這般又過了兩日,長安城裡突然出了一樁熱鬨——

一大清早,坊市門剛開,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披頭散發,瘋瘋癲癲地在朱雀大街上喊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公主的安排……公主的安排……”

百姓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女子就被著急忙慌趕來的金吾衛押走了。

沒多久,街頭巷尾就傳起一個說法,那大喊大叫的女子是丹陽公主身邊的大宮女,替公主做了壞事,要被公主殺人滅口,逃了出來,人卻瘋了。

這個說法越傳越廣,越廣也越雜,百姓們發揚著勞動人民的智慧,在那無形的推波助瀾的力量下,漸漸衍生出許多個丹陽公主壞事乾儘的版本,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而在長安百姓熱火朝天談論著今早那瘋掉的宮女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從端王府的後門駛向了長安城門。

作者有話要說:  忙著吃瓜的長安百姓(x)

還沒寫到身份,以後再也不立fg(捂臉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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