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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眼前的男人麵罩寒霜,小郡王連忙道,“恒之表兄先彆急,我先派人去門房和嘉寧那裡問問,沒準是有什麼誤會。”

說著,他趕緊招呼長隨過來。

等他吩咐完,隻見一婆子從後院急顛顛地走過來,險些沒與那長隨撞上,雙方哎喲驚呼了一聲,又連忙避開。

那長隨認出婆子是端王妃的親信,趕緊拱手賠罪。

婆子也不計較,隻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長隨道,“小郡王派我去前頭打聽些事。”

婆子打眼一看謝世子和小郡王站在一塊,心道王妃算得可真準,便對那長隨說,“你也不用忙活了。”

說罷,又顛顛地往前去,朝小郡王和謝伯縉行了個禮,身子轉向謝伯縉那邊,恭順道,“世子爺,王妃知道您來府上,特派老奴請您過去敘話。”

她見謝伯縉眉頭皺起,忙不迭說出後半句,“王妃說了,事關雲姑娘。”

話音剛落,謝伯縉不知想到什麼,臉色遽然沉了下來。

也不用這婆子帶路,疾步就奔後院而去。

他走得又急又快,小郡王仿佛感到一陣勁風從臉上掃過,放眼望去,人早已走出老遠,徒留一道淩冽修長的背影。

小郡王見勢不對,也想跟上去瞧瞧情況。

那婆子忙攔道,“郡王爺恕罪,王妃交代了,她要與謝世子單獨談話,您便是跟過去也隻能在外頭乾等著。”

話都說到這份上,小郡王隻得乾巴巴“噢”了一聲,心裡卻忍不住去想,雲黛到底去哪裡了?這事跟母妃有關?難不成母妃把雲黛給殺了?!

持有這想法的不單小郡王一人。

王府後院內,謝伯縉麵沉如水,漆黑長眸定定盯著上座的端王妃,“姑母把雲黛怎麼了?”

端王妃看向屋裡高大挺拔的青年,神色複雜,一時感慨二十多年前那個尚在繈褓粉雕玉琢的小男嬰現下長成個威嚴深重的俊美男人,那周身凜冽的氣勢便是連她都有一瞬被震懾,一時又惋惜這樣好的侄子怎麼偏偏要在感情上栽跟頭……

沉吟片刻,她冷然道,“我若是說,我把那小丫頭給殺了,你待如何?”

垂在黑袍邊的手指陡然捏緊,男人的嗓音很低,“姑母,你不會的。”

“為何不會?她活著就拖累你,你要娶的妻子應當是出身高貴的淑女,而不是這麼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姑母。”謝伯縉濃眉皺得很深,“我已與您解釋過了,是我一意孤行逼著她接受我,她沒有半分不是,全是我的過錯……”

“那又如何?我知道其中原委,世人知道麼?世人隻會戳她的脊梁骨,覺得她愛慕虛榮,覺得她攀附權貴,覺得她居心不良。”

“是我的錯。我該早早帶她回隴西,與她定下婚事,留在長安這是非之地,反倒給了歹人可乘之機。”

“你想得簡單,回隴西定下婚事,外人就不會說她了麼?門戶之見,根深蒂固,非你們一己之力能動搖的。前朝寒門出身的武將當了皇帝,不也要娶五姓七望的貴女為妻,以此抬高自己的身份與血脈?”

端王妃瞥過他沉鬱俊朗的眉眼,歎了口氣,“你可以不在乎世俗偏見,但她在乎啊。你得知道,這世道總是對女人更苛刻的,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總有人能挑出毛病,指摘她的不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人,總會有許多麻煩……”

端王妃這邊還說著大道理,謝伯縉呼吸越發沉窒,仿若冰涼河水淹過脖子,胸悶難忍。

少傾,他掀起袍擺,單膝跪下,嗓音沉啞得厲害,“姑母,求您告訴我,她到底在哪?”

端王妃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險些沒罵出來,這一個個都是在做什麼?!

三日前雲丫頭跪在她麵前要離開,現下他又跪在她麵前,問那丫頭的下落。

一個要走,一個要留,倒叫她裡外不是人了。

“你彆擔心,她還活著,很安全。”

到底是親侄子,端王妃於心不忍,從座上起身,走到謝伯縉跟前,彎腰將他扶起,“阿縉你彆犟了,起來說話吧。”

他卻倔強,不肯起,深邃的眼眸深沉如夜,“姑母,此生除了她,我不會娶旁人。”

端王妃神色微僵。

“於我而言,她就是世間最好的女子。我願舍棄世子爺的身份,以白身與她婚配。無需靠家中,也無需靠嶽家,我憑自己的本事在沙場掙功勳,給她掙誥命,讓她享尊榮,居高位。謝家兒郎不納二色,一生一世擇一人終老,她便是我認定的,想要白頭到老的女子。”

聲音雖喑啞,卻字字鏗鏘。

端王妃站在原地,有一瞬間恍神——

仿佛看到多年前那個月夜,她被老太太抓回去時,她也喊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什麼離不離的,離了還不是照樣活著。

“她給你留了封信。”端王妃也不去扶他了,隻從袖中攏出那封簡短的信。

謝伯縉眸光微動,伸手接過那信,輕薄地捏在指間仿若無物。

信封上是簡單的四個字,“長兄親啟”。

簪花小楷,柔美清麗,正是她的字跡。

拆開抽出,隻薄薄的一張,甚至連那一張上也唯有寥寥兩句——

“長兄待我恩深意重,此生難報,唯有來生結草銜環。今生一彆兩寬,各自歡喜。勿尋勿念,願君安好,餘生平安,順遂喜樂。妹雲黛敬上。”

捏著信紙的手指攥得很緊很緊,那宣紙不堪氣力,破裂一塊。

心若刀絞,莫過於此。

端王妃見他那驟然沉冷的臉色,眉心一跳,心裡直念著阿彌陀佛真是對小冤家,麵上卻是不顯,故作冷漠道,“她是個明事理的,知道這樣對你和她都好,與其糾纏不休,倒不如相忘於江湖。待日後你們倆各自成家了,沒準還能見麵,重續兄妹情分。”

“兄妹情分?”

謝伯縉冷嗤一聲,尾音是說不出的涼薄,“誰要與她做兄妹。”

端王妃見他俊臉發青,神色陰鷙,知道是動了氣,歎道,“阿縉,你莫要發犟!”

謝伯縉抬眼,眸中黑沉沉的神色難辨,喉嚨處有甜腥氣彌漫,他鼻音很重,“姑母,您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她在何處麼?”

端王妃神色凝重,心底有一瞬猶豫,最後還是狠下了心腸,偏過頭道,“她昨日就離開了,一日一夜過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既然姑母不成全,那我自己去尋。隻要她活著,總能尋到蛛絲馬跡的。”

他動作僵硬的從地上站起身來,許是跪得久了,猛地站起身來,那高大的身形還晃了一晃,宛若玉山將崩。

端王妃一見,下意識伸手去扶他,“阿縉。”

謝伯縉往後退了一步,單手重重地捂著胸口,“還是要多謝姑母,替她給了我這封信。”

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更聽不出半分怨懟,然而越是如此,越叫端王妃揪心,“阿縉,你這是何苦呢?”

謝伯縉扯了扯嘴角,“侄子先告辭,改日……咳!”

他忽而偏過頭,彎腰嘔出一口血來。

端王妃一見那鮮紅的血跡,登時大驚失色,“阿縉,來人啊,來人——”

拇指揩了下嘴角血跡,謝伯縉麵無表情,“姑母莫驚慌,並無大礙……侄子先行告辭。”

說罷,他轉身往外去。

端王妃哪肯就這樣讓他走,都吐血了,叫什麼無礙?非得人倒在地上一動不能動了麼?

她上前攔著,外頭那些奴仆聽到端王妃的大叫也著急忙慌跑了進來,“王妃?”

“來人,給我攔著他!再去找大夫來,快去快去!”

可在沙場刀鋒劍雨過來的男人,哪裡是這些丫鬟小廝攔得住的,光是那冷戾的殺意,就叫府上的奴仆躊躇不敢上前。

最後還是端王妃把心一橫,攔到他麵前,麵容肅穆,“阿縉,你連姑母的話都不聽了麼?”

謝伯縉濃密的黑睫垂下,艱澀地扯了下薄唇,“若不是姑母,換做旁人,我早已亮了刀劍……”

端王妃心下一沉,“若你還認我這個姑母,就聽我一言,彆去追,彆再執迷不悟。”

“恕難從命。”

就在他打算繞過柱子出門時,小郡王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當見到母親院裡混亂的場麵時,愣了一愣,“這,這是怎麼了?”

端王妃立即揚聲喊道,“子實,攔住你表兄!莫讓他跑了!”

小郡王,“……?”

不是,這是個什麼情況?

他晃了下腦袋,喊道,“母親,子恒表兄,你們還是先去前廳吧,三皇子帶聖旨來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烏孫使者,說是要找雲表妹接旨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奶思,可算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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