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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她是晉國公府的養女,父母雙亡,隴西人士,便聯係了隴西的探子,在肅州和秦州兩地暗中探尋。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難事,雖說柳月娘已亡故,但見過她、認識她的人有不少都活著——

譬如他們在秦州故居的街坊鄰裡,再譬如昌寧坊沈家宅院的周管家、同住一坊的鄰居們,沈忠林夫婦從秦州搬來肅州,也在昌寧坊住了有六年,夫婦恩愛是鄰裡皆知的。再加上他們夫婦一向與人為善,男主人生得一表人才又上進踏實,女主人花容月貌又待人和氣,一打聽便能問出許多事來。

“相大祿將長公主的畫像送去肅州,經過多人辨認,確認相貌無疑。”薩裡拉說道。

雲黛秀眉輕皺,疑惑道,“單憑一副畫像,是否太草率了?世上這麼多人,有一兩個模樣相似的也不足為奇。”

薩裡拉繼續道,“是的,所以暗探按照我們昆莫給的線索,尋到了當初替長公主接生的產婆。經過詢問,替您兄長接生的產婆和接生公主您的產婆都說出長公主右腿外側有條三寸長的疤痕,這是長公主幼年學騎馬,不慎從馬背掉落,被石頭割傷所致。”

雲黛愣住,這樣隱秘的事竟然能查到——母親腿側的疤痕,在大淵除了父親知道,估計也就那兩個接生婆知道吧。

“還有其他的證據麼?”她定定的看向薩裡拉。

“公主若還不信,大可等回了長安,由相大祿與你解釋。我們也已將沈家宅院的周管家請來,他是跟隨您父親多年的忠仆,也伺候過長公主,您儘管問他。”

緩了口氣,薩裡拉又道,“原本還想將您的奶娘請來,但她人在晉國公府,未免引起國公府的誤會,便沒有請來…”

其實聽他說了這麼多,雲黛已然相信她母親就是那烏孫長公主了。

況且對於認親這事,烏孫那邊肯定比她更為慎重,總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奉為他們的公主吧。

靜坐一陣,雲黛好奇道,“既然我母親是你們烏孫昆莫的親姐姐,那怎會流落至大淵,還被人賣為奴隸?”

薩裡拉麵色凝重,“公主恕罪,此事屬下也不清楚,您可回長安問相大祿,他應當知曉。”

“相大祿……”雲黛輕喃。

她知道烏孫的相大祿相當於大淵的丞相一職,是上元節那個長安話說得很流利的大胡子嗎?那這人的記性可真不錯,二十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自己母親的模樣,這樣聰明難怪能當丞相。

接著,雲黛又問了薩裡拉其他問題,譬如她那個當昆莫的小舅舅是怎樣的人,她除了這個舅舅,還有什麼其他的親戚,他們接下來打算怎麼安排她。

薩裡拉知道的便一五一十答了。

漸漸的,雲黛也知道了,在這世上她再不是孤身一人。

在那片有花海有雪山的遼闊草原上,還有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有個小舅舅,還有位外祖母,有三位舅母,以及六位表兄弟和三位表姊妹,表兄弟姊妹們還生了一堆小侄子小侄女——那是個極其龐大、枝繁葉茂的家族。

她還知道了她母親與舅舅是龍鳳胎,自小關係親厚,不分彼此,是以知道她的下落後,舅舅喜出望外,將她視為己出,封為達曼公主。

達曼,在烏孫語裡是月亮的意思。

時間在交談中不知不覺溜走,轉眼到了晌午,談話告一段落。

外頭的雨也停了,灰暗的雲層裡迸出一絲金色的陽光,將天色逐漸照得明亮,泥濘的土地也緩緩地乾涸,空氣中是淡淡的青草味混合著土腥氣,不算好聞,卻勝在清新。

而在這雲銷雨霽的午後,一輛華美的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伴隨著百名護衛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駛入了清水鎮這個官道旁不遠的小小鎮子。

鎮上那些百姓活了這麼多年,何時見過這樣的排場,紛紛退避兩旁,又呼朋引伴的來看熱鬨。

“額的天爺呐,這是哪來的大官啊?縣太爺出巡都沒這麼大的排場!”

“四匹馬拉的馬車,起碼得是有爵位的大官吧?也不知是長安來的貴人還是洛陽來的。”

“不過前頭咋跟著些胡人兵?咱們大淵的軍隊裡還收編胡人了?”

“你眼瞎啊,沒瞧見他們身上的軟甲都跟朝廷軍的不一樣嗎?馬車裡坐的莫不是個外族人?”

在議論聲中,氣派的儀仗在客棧門口停下。

客棧早已被清場,穿著紅袍的內官和三位烏孫使者一道往裡去,薩裡拉和謝伯縉已然在大堂候著。

雙方互相見過禮,雲黛也被紗君扶下樓來。

那三位烏孫使者一見到雲黛,連忙跪地行禮,其中一年長之人顯然是見過長公主的模樣,是以見到容貌相似的雲黛時,難掩激動,

“臣等拜見公主,神佑公主,公主萬安。”

雲黛不習慣被人跪,忙抬了抬手,“都起來吧。”

那紅袍宦官走上前,與雲黛笑道,“孝義鄉君可讓臣等好找,快準備準備接旨吧。”

屋內眾人皆換做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恭恭敬敬跪下接旨。

雲黛原本也要跪,那位年長的烏孫使者攔著她,“烏孫與大淵是兄弟友邦,您是我們烏孫的公主,接大淵皇帝的聖旨不必下跪。”

雲黛微怔,有些拿不準這規矩,習慣性地將目光投向謝伯縉,無聲地詢問著他。

謝伯縉接收到她的視線,朝她輕點了下頭。

雲黛這才放下心來,然而見到一屋子的人都跪下,就她一個人站著,頗有些不自在。

紅袍宦官徐徐展開手中聖旨,捏著不陰不陽的公鴨嗓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孝義鄉君沈氏,係肅州西城軍校尉沈忠林之女,晉國公謝垣之養女,現經烏孫昆莫調查核實,沈氏生母柳月娘實為烏孫國金宸長公主,時隔多年覓得血親,烏孫昆莫不勝歡喜……”

中間一長段佶屈聱牙的話都表示著盛安帝對促成認親之事的支持,最後宦官又念道,“沈氏女知書識理,貴而能儉,無怠遵循,克佐壺儀,軌度端和,敦睦嘉仁。著即冊封孝義郡主,以彰大淵與烏孫兩國之誼,欽此!”[1]

雲黛聽了這麼一大段聖旨腦袋直發脹,還是宦官將聖旨合上,雙手遞到她跟前,滿臉笑容道,“孝義郡主,快接旨吧。”

雲黛回過神來,接過那金線銀針的聖旨,隻覺頭重腳輕。

那年長的烏孫使者上前道,“馬車已在外恭候,還請公主速速隨我們回長安。”

雲黛愣怔怔應了一聲,借口收拾東西,先上了樓。

在屋裡她仔仔細細將那聖旨看過一遍,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疼得嘶了一聲。

“哎喲姑娘您這是做什麼,都掐紅了。”紗君心疼道。

“沒事。”雲黛臉上神情還有些恍惚,“就是感覺像是在做夢。”

紗君這邊很快收拾好了包袱,忐忑地走到雲黛身邊,問道,“姑娘……不對,該喚您郡主……還是公主?”

雲黛也被這些稱呼搞得有些發懵,“你還是喚我姑娘吧。”

紗君脆生生欸了聲,又睜著一雙狗狗眼,怯怯道,“您要回長安了,那您還要奴婢麼?”

雲黛知道這小丫鬟是一心想往外跑的,彼此也投緣,便問她,“你願意留在我身邊麼?我應當不會在長安待多久,唔,可能會回隴西,也有可能……會被帶去北庭。”

她覺著她現在就是個浮萍,飄飄搖搖,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我願意!”紗君立馬應下,“姑娘不嫌棄奴婢,那奴婢願意跟在姑娘身邊,去哪裡都行。”

見有這麼個小丫鬟願意跟隨自己,雲黛心下稍暖,微微笑道,“那你就跟著我吧,反正你的身契現下在我手上,等回了長安,我與姑母解釋一番,將你討要過來。”

紗君眉開眼笑,連連朝她伏拜,“多謝姑娘,奴婢日後一定儘心儘責伺候姑娘!”

……

“三皇子讓奴才轉告謝將軍,這孝義郡主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影響兩國的關係,您要以大局為重,一切等回長安之後再說。”

客棧樓下,紅袍宦官壓低聲音與謝伯縉透著底,“且奴才看陛下和烏孫相大祿的意思,這孝義郡主八成是要回烏孫的,畢竟那烏孫昆莫是她的親娘舅,有血親依仗,她自是不好再留在國公府的。”

謝伯縉垂了垂眼,清俊臉龐看不出情緒變化,“多謝公公提醒,我自有分寸。”

紅袍宦官笑道,“謝將軍客氣。”

這邊倆人說著話,另一頭烏孫使者們也用烏孫話嘰裡咕嚕交流著。

兩撥人各懷心思,雲黛那邊調整好心態下了樓,見著謝伯縉靜靜在樓梯旁,長身玉立,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清冷孤寂。

她心頭微動,剛想與他說兩句話,就見烏孫使者上前一步,出聲道,“公主快上車吧,爭取在太陽落山前趕回後頭的鎮子落腳。”

雲黛一噎,對這使者應了聲好,又忍不住扭頭去看謝伯縉。

謝伯縉也朝她看來。

四目相對,兩人好似都有許多話要說。

少傾,謝伯縉轉過身,先行往外走去。

雲黛心頭有些淡淡的失落,但烏孫使者在旁等著她,她隻好在紗君的攙扶下,緩緩往外走。

走向一條她無法預知的前路。

作者有話要說:  鈕祜祿雲黛回來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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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度聖旨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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