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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換做雲黛紅了臉,嬌聲道,“玉珠姐姐!”

玉珠嘿嘿笑了兩下,又清了清嗓子,對謝伯縉道,“大表兄,今年能喝到你的喜酒麼?”

謝伯縉掃了眼雲黛泛著淡淡粉色的耳尖,唇角微翹,語調還是一本正經,“我儘量。”

玉珠挑眉,“那我也可以備起賀禮了。”

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謝叔南的表情,見他側著身子,半邊臉在暖金色陽光下顯得有些模糊,看不出喜怒,心底忽而湧上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來。

按理說,看到謝南瓜吃癟,她該幸災樂禍才對。可現下瞧見他這模樣,她並不是很高興。

***

肅州城外二十裡的槐樹坡是一片地勢較高的墳場,沈家三口人就葬在此地。

下葬時一切從簡,五年前晉國公特地選了個黃道吉日翻修一遍,便與周圍的墳墓區彆開來,顯得較為富貴氣派。清明才過去不久,墳場上掛著的搖錢樹和紙錢還依稀瞧出幾分樣子,雜草被清理過,墓碑也被擦得乾淨整潔。

雲黛指著那依次相連的三塊墓碑,與相大祿介紹著,“相大祿,這是我父親的碑,這是我母親,這個是我兄長的……”

相大祿麵容肅穆地盯著那寫著“沈柳氏”的墓碑,語氣沉重,“公主,臣識得中原文字。”

雲黛嗯了聲,便不再說話,隻蹲下身,將竹籃裡帶來的祭品一一擺放在三塊墓碑前。

父親喜歡燒雞配酒,母親喜歡吃桂花糕,哥哥跟前擺著糖葫蘆。

擺好後,她又點了香燭,分給烏孫使團一行。

他們並不知漢人祭拜的規矩,紛紛看向相大祿,見相大祿接過那三柱清香,彎腰禮拜時,他們才接過香,有樣學樣。

謝伯縉走到雲黛身旁,彎下腰,也取了三支香。

雲黛微詫,抬眼看他。

謝伯縉輕聲道,“早該前來拜祭嶽父嶽母和舅兄。”

雲黛一怔,小聲嘟囔著“現在還不是呢”,謝伯縉那邊已然捏著香在燭上燒了起來。

雲黛便也沒攔他,自己點著自己的香,在三塊墓碑前一一祭拜。

“父親,母親,哥哥,我來看你們了。”

她手握著香,筆直站著,眼睛閉起,在心裡默默將此趟去長安的經曆與他們講了一遍。

想說的話太多,她安靜而虔誠的站著,身旁無人上前打擾。

相大祿雖對沈忠林沒多少好感,但看在他是長公主丈夫的麵上,還是給他點了三炷香,其餘時間,他就靜靜佇立在沈柳氏的墓碑前,盯著那一捧黃土以及墳前的連理樹若有所思。

良久,他取出一塊潔白的帕子,拾起一小塊黃土,仔細裝好,放入懷中。

薩裡拉見狀,不解地問,“相大祿,您這是?”

相大祿灰綠色的眸中隱隱有淚光,語調肅然,“漢人講究落葉歸根,我也想帶她回家。”

他不知蘇赫娜是否愛著這個漢人男子,可他想,她應當是想念烏孫的,那片她自小生長的土地,她美麗的家鄉。

他也很想念她。

那位明媚如朝陽的小公主。

夏日的雨總是來得毫無道理,早上還燦爛的陽光到了此刻漸漸陰暗下來,涼風驟起,不遠的天邊是一派黑雲壓城之勢。

“要下雨了。”謝伯縉看了眼天色,走到雲黛身邊,“先上馬車吧。”

雲黛從悼念的傷懷中回過神來,對上男人深邃的黑眸,點了下頭,“好。”

兩人一道往前慢慢走著,烏孫使團等人默默跟在身後,剛上過墳,眾人情緒都不高,沒人說話。

剛走到馬車邊,豆大的雨點兒就落了下來,砸在馬車上劈裡啪啦作響,一乾人也都亂了起來,忙去拿雨具穿戴。

謝伯縉抬手拿袍袖遮住雲黛的頭,扶著她上了車。

兩人來時並未同坐馬車,他正要鬆開她的手,去牽踏雲,雲黛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漣漣雨簾下她眉眼清澈,“大哥哥,這雨來勢洶洶,你還是上馬車坐著吧。”

說著,她飛快瞥了眼烏孫使團那邊,“若相大祿問起,就說雨太大了,要是你淋病了,就要耽誤去烏孫的行程了。”

謝伯縉深深看了她一眼,“妹妹說的是。”

便扭頭吩咐了譚信兩句,抬步上了馬車。

雲黛見他坐進來,往裡讓了讓,又瞧見他發上和肩上沾著的雨水,便遞上帕子給他,“擦一擦,莫要著涼了。”

謝伯縉沒有接帕子,隻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

這目光叫雲黛有些不大自在,朱唇輕抿,忐忑問道,“哥哥這般瞧我作甚?”

“妹妹今日對我格外的好。”

“……有麼?”雲黛微怔。

“有。”

謝伯縉往她身旁坐去,闃黑的眸裡一片柔軟,慢聲道,“又叫我進馬車避雨,又給我遞帕子。”

雲黛心說這就叫好了,難道她平時對他很壞麼?

她將帕子又往他跟前伸了下,低眸解釋道,“這不是怕你又淋雨生病了,上回你燒成那樣,真是嚇人。”

原來是這個緣故。

兩月前在清水鎮她悉心的照顧,倒叫謝伯縉覺著生病也不是全然無益,起碼她知道心疼他了。

思及此處,他忽的朝她湊去,低下頭道,“那妹妹好人做到底,給我擦一擦?”

看著這驟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臉,雲黛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身子也往後仰,貼著車壁,羞惱地扭過頭,“哥哥又不是沒有手,自己擦唄。”

“可我想讓妹妹幫我。”謝伯縉垂眼,見到女孩白嫩細膩的小臉一點點漲紅,聲音也低啞下來,仿佛情人在耳畔呢喃,“妹妹再對我好一些,可好?”

車廂狹小,他身形又高大偉岸,朝她傾倒時,叫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周遭的空氣無端變得稀薄起來,她緊張地快要喘不過氣,心裡不禁後悔,早知道他這般無賴的得寸進尺,就不該叫他上車來!現在好了,引狼入室了!

“你……你往後退一些,我幫你擦。”雲黛嗓音發緊,小心翼翼覷他一眼。

“好。”男人很是順從,身子稍坐正了些。

雲黛嬌靨染上淡淡菡萏色,修長的手指拿著帕子,先替他擦了下額發,草草擦了些臉頰,又去撣著肩上的雨水。

在男人逐漸變暗的目光中,她飛快收回手,將帕子丟到案幾上,“擦、擦好了……大哥哥,你再坐過去些,我有點悶。”

也不知是下雨天悶,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總之覺著要喘不過氣了。

謝伯縉見她恨不得縮成一團的樣子,覺著好笑,伸手拿起案幾上的水囊,倒了杯茶水,遞給雲黛,“悶的話,多喝些水。”

雲黛接過茶杯,說了聲“多謝”,就小口小口喝起來。

馬車也開始行駛,雨水嘩啦啦落下,整個車廂裡都是雨落的聲響,光線也漸漸昏暗下來,兩人都沒說話,氣氛莫名變得微妙起來。

最後還是雲黛受不住這份安靜,沒話找話,“方才我看大哥哥上香時靜思了許久,是在想什麼呢?”

謝伯縉手執茶杯,悠悠看向她,“想知道?”

雲黛眨眨眼,“嗯。”

謝伯縉將茶杯放下,理了下袍袖,“那你坐過來些,我告訴你。”

雲黛蹙起秀眉看著他,仿若看到一個挖著陷阱誘著她往前跳的大尾巴狼,於是偏頭道,“那我不想知道了。”

謝伯縉挑了下眉,“妹妹何必這般防著我?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哪有防著你……”

“那妹妹為何不坐過來。”

“靠那麼近作甚,再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啊!”

她話還沒說完,馬車忽然猛地朝一邊顛去,雲黛一個沒坐穩,身子直直朝側邊栽去——

細腰間忽然多了一隻手,力道一帶,她的腦袋就撞入一個堅硬溫熱的懷抱。

雲黛撞得腦袋發懵,鼻梁也痛得很,再抬起頭時,就對上一雙深邃狹長的黑眸。

腰間那隻寬大的手掌握得更緊了些,隔著衣裳都能感受到掌心的灼熱,謝伯縉看著她微紅的水眸,嗓音磁沉,“這可是妹妹自己撞上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守株待兔(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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