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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晉江文學城獨發

冬去春來, 燕子銜泥,轉眼又是一年。

永熙三年上巳節,皇帝於曲江池畔設宴, 邀文武重臣及其家眷一道賞花踏青, 與民同樂。

趁這桃紅柳綠春光融融的好日子, 謝伯縉向皇帝請辭禁軍統領之職, 欲回北庭戍邊。

“邊關苦寒, 隋公年邁,每年隆冬腿腳都濕冷疼痛,他已戍邊十八載, 也該回長安頤養天年了。”

皇帝放下那盛滿清冽甜醅的琥珀荷葉杯, 濃眉皺起, 麵有不虞, “你明知邊關苦寒, 卻還要往那邊去?隋公年邁病弱, 朕自會派人去接任他的職位, 也不必非得派你去那吃苦受罪。”

謝伯縉早猜到陛下會這般回應,不慌不忙出聲道,“陛下待臣關愛之意, 臣感激不儘。可臣一介武將,年紀尚輕,正是為陛下江山效力之際, 怎可覥顏待在長安貪圖享樂。”

皇帝知道他的意思, 卻還是不樂意, 板著張俊逸的臉龐,嗓音低沉,“朕同父異母的兄弟雖不少, 可能說話交心的卻一個沒有。恒之,朕身旁隻有你了,你若去了北庭,日後朕尋何人下棋喝酒,談天說地?”

謝伯縉斂眸,躬身道,“陛下登基近兩年,政局穩定,天下安寧,臣留在長安能為陛下做的並不多,倒是臣的二弟蘊之,他聰明識達,善建嘉謀,實乃王之佐才也。陛下若不介意,或可召蘊之為伴。”

皇帝聞言哼笑,“你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謝伯縉道,“舉賢不避親,若蘊之是個無能之輩,臣也沒臉朝陛下開舉薦之口。”

“好了,你家二郎的才能朕清楚。他也是個傲氣有誌向的,當初廢黜你世子之位,按長幼次序說,這世子位該落在他的頭上,可他卻請辭讓給了你家三郎,說是他自個兒能憑本事封侯拜相,不必承襲這蔭庇的爵位。嘖,這口氣可真是不小。”皇帝輕笑道。

“年輕人大都如朝陽旭日,壯誌滿懷。”

“你這話說的,好似你我有多老般。”皇帝擺擺手,從長桌前起身,負手走到高樓欄杆旁,眺望著那淺淡深綠的曲江春色。

謝伯縉走到他身旁站定,也看向遠處,隻見連綿山巒下,浩渺曲池旁,搭著大大小小春遊的氈帳,男女老少們或放紙鳶,或踏歌,或賞春,一派寧靜祥和,太平盛世的景象。

彼此靜了許久,皇帝才再次出聲,“恒之,你真的決定回北庭?”

謝伯縉低低嗯了一聲,又道,“內子也一直想回北庭,去烏孫的舅家看看。”

皇帝斜了他一眼,“你這重色輕友的家夥。”

謝伯縉不以為意扯了扯唇,卻也聽出陛下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便是肯放他走了,心下隨之稍定。

兩人又閒聊一陣,謝伯縉先行告退。

臨走前,皇帝黑眸凝視著他,語重心長道,“朕放你去北庭可以,但朕隨時都有可能召你回來,屆時你可不得推辭。”

謝伯縉拱手拜道,“臣遵命。”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心底驀得湧上一股惆悵,偏過頭道,“罷了,你退下吧。”

謝伯縉頷首,“是。”

走了兩步,他的腳步忽然停下,轉身看向那道倚在欄邊的清冷身影,抿了抿唇,雖知提起這事可能會惹得皇帝不悅,但還是開了口,“陛下,你也該放下往事,為天下百姓立一位國母了。”

皇帝扯了下嘴角,罵道,“你和你家小妹妹把日子過好便是,管朕作甚!去去去,彆在朕跟前礙眼。”

謝伯縉失笑,卻不再多說,朝他拱了拱手,便抬步離開。

一陣料峭春風拂過,皇帝攏了攏身上的墨色披風,沉靜的目光穿過那隨風搖曳的青青柳條,看向池畔那些談笑風生的少男少女。

熱熱鬨鬨的煙火氣,春寒和孤冷與他們沒有半分關係。

他想,果真是高處不勝寒。

***

任命肅王謝伯縉為北庭都護府大都護的聖旨下來後,雲黛心裡歡喜不已,總算能離開長安了!

雖說長安有彆處無法比擬的繁華昌盛,還有交情匪淺的親戚朋友們,可雲黛對長安始終沒有歸屬感——

或許是第一次來長安,被那一堆汙糟事弄出的心理陰影,她心裡的長安就是個是非之地,遠不如在隴西或北庭待的那樣自在暢快。況且自永豐二十二年離開烏孫後,她有兩年多沒見到昆莫舅父和外祖母了,心裡也惦記著他們。

她這邊興興頭頭收拾著行囊,慶寧、嘉寧和許意晴她們皆有諸多不舍。

嘉寧忍不住埋怨她,“在長安住著不好麼,咱們沒事能約著一塊兒喝茶賞花打葉子牌,現下你跑去北庭那種貧瘠荒蕪之地,再想見麵簡直比登天還難了。”

雲黛笑出聲,“哪有那麼誇張,坐馬車的話來回半年就能見上了。”

嘉寧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來回走半年還不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慶寧拍了下嘉寧的肩,“好了,陛下聖旨都下來了,你就是再不舍得也沒法了。”

“誰說我是舍不得她了。”嘉寧紅著臉道,又抬手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明明是因為她之前答應我,會給我肚子裡孩子做一頂虎頭帽,親手給它戴上的。哼,現在我孩子還揣在肚子裡,她虎頭帽才繡了一半,就要撒手溜了,哼!說話不算數的騙子!”

雲黛哭笑不得,“你放心吧,虎頭帽我在繡呢,準保你家小娃娃一落地就能戴上!”

慶寧也笑罵著嘉寧,“都要當娘的人了,怎還這般小孩子氣。”

嘉寧哼哼著不說話,轉臉看到一旁拿著龜殼搖哇搖的許意晴,皺了皺眉,“你都擱著搖半天了,還沒搖出來?”

許意晴老神在在道,“莫急莫急,我這是在卜第二卦呢。”

慶寧見狀,朝雲黛看了一眼,示意她去一邊說話。

雲黛起身,跟著慶寧一起走到裡間,見慶寧神神秘秘的樣子,心下好奇問,“慶寧姐姐有什麼事麼?”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許姑娘個未婚閨女在場,咱也不好說這事。”慶寧站定,纖纖素手往暗花緞孔雀團紋袍袖裡掏了掏,隨後拿出一本小冊子來,遞給雲黛,“我原本是想晚個一兩年將這個給你的,但你再過不久就要離開長安了,我尋思著還是現在給你,以備不時之需。”

雲黛聽得雲裡霧裡,待接過那輕薄的冊子,隨手翻看一頁,白皙的小臉頓時唰得紅了一片。

這冊裡不是旁的,卻是男女交/合的春畫圖。

她忙不迭合上冊子,纖長的睫毛略帶尷尬的垂了垂,“慶寧姐姐,你給我這個作甚?我、我又不是初嫁的新娘子……”

“這是宮裡秘傳的冊子,裡頭都是些易受孕……咳,姿勢……還有些滋陰補陽的藥方子。”慶寧壓低聲音道,“你和大表兄雖說成婚時日不算太長,卻也不算短了,這些……你權當參考,能用就用,用不上也沒關係。這原是我出嫁時,我母親給我備的……”

後來她嫁去英國公府,三年抱倆,這冊子也毫無用武之地。本想傳給嘉寧,可嘉寧嫁去李太傅家三個月,肚子也有了動靜,喜得李太傅全家合不攏嘴,連夜叫人登端王府的門報喜。

嘉寧比雲黛還要晚些成婚,卻早她一步懷上,本也不算什麼,可慶寧聽聞雲黛私下裡在喝藥調理身子,是以特地將這快要積灰的冊子尋了出來,好歹讓它發揮點作用。

“不過你也彆急,子嗣之事講究一個緣分,緣分到了,自然就來了。何況你和大表兄才剛成婚一年……”慶寧隻當雲黛是看嘉寧懷上了,才急了起來。

殊不知雲黛早有此擔心——她雖與謝伯縉才成婚一年,可倆人早兩年就行了周公之禮。

那時雖要的狠,次數多,可在一起的時日並不算長,她也沒擔憂過子嗣的問題。可成婚之後,倆人幾乎成日癡纏,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

她私下裡尋婦科聖手問診,那大夫說她是早產兒,體弱多病,氣虛體寒,是不易受孕的體質,須慢慢調理,靜待機緣。

說沒有壓力是假的,畢竟謝伯縉是長子,他下頭兩個弟弟都還沒成婚,晉國公府的長輩們嘴上雖從未催過他們,可心裡也都期待著她能給國公府添一聲嬰啼,也好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雲黛,雲黛?”

這兩聲喚叫雲黛回過神來,她抬起眼,對上慶寧關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