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17(1 / 2)

【番外17】/晉江文學城獨發

永熙三年,深秋。

剛下過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院內的金桂落了一地,殘香清冷。

頭一天夜裡喬氏還與晉國公感慨,今年秋天這麼冷,等寒冬來臨怕是更難熬。第二日一早,文慶伯府就派人來遞了喪訊,說是昨兒夜裡伯夫人孫氏沒了。

縱是早猜到會有這麼一日,但親耳聽到這喪信,喬氏還是如遭雷劈,愣怔好半晌才回轉過來,跌坐在榻邊喃喃,“那樣心善仁慈的一個人啊,怎麼就沒熬過呢……”

晉國公也頗為感慨,撫著她的肩頭安慰,“人死不能複生,夫人節哀。”

喬氏眼含淚水,憶起昔年,“我尚在閨中時就與嫂子交好,後來她進了我家門,真是親如姊妹一般……”

當年同為豆蔻少女,無憂無慮,誰知多年之後,竟是截然不同的命運軌跡。

在屋裡落了一陣淚,喬氏打起精神,換了身素淨的衣裳,撫著袍袖道,“我哥哥是個糊塗蟲,侄媳婦又還年輕,這會府裡出了這樣的事,也沒個可商量的人,我得去看看,有能幫襯的地方就幫一把。”

晉國公撫須,“理該如此。”

喬氏又歎了口氣,“最叫我記掛的還是玉珠那孩子,下月她便二十了。好不容易熬過白家的三年孝期,兩家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和請期都定下了,隻等過了這個年,白家就來親迎,偏著節骨眼上又出了這檔事……不行,這事可得跟白家好好商量,絕不能讓我們玉珠吃了虧。”

說罷,她也不再長籲短歎,一壁吩咐家仆準備車馬去伯府,一壁又派人去衙門告知謝叔南這個喪訊。

半個時辰後,喬氏趕到文慶伯府。

剛下馬車,便聽得一陣搖山振嶽般哭聲,隻見府們大開,門前掛著兩排白慘慘的燈籠和白色綢帶,在這涼意瑟瑟的秋風裡,一片愁雲慘淡的氛圍。

見著喬氏來,府中少夫人頂著一雙紅腫如桃的眼睛上前迎接,“侄媳拜見姑母。”

喬氏連忙托起她,眼眶也泛紅,“好孩子,你可得振作起來,如今府內後院大小事都要靠你撐著呢。”

喬少夫人稱是,引著喬氏去見文慶伯和伯府世子。

見到自家兄長那副魂不附體的落魄模樣,喬氏心頭有怨,忍不住出聲譏諷,“昔年嫂子嫁給你,你說過會待她好。然後呢?人活著你不珍惜,現下人沒了倒擺出一副癡情模樣,做給誰看!”

文慶伯被她指著鼻子罵,麵上好一陣發臊,想發作,但想到自家妹子再不是從前那個伯府小姐,她如今乃是一品國公夫人,膝下三子各有出息,而且就晉國公謝垣那護妻心切的德性,今日自己若是罵了妹子,謝垣準保連夜拆了他伯府的門。

隻得壓了壓心性,惆悵歎息道,“我承認,從前是我待她不夠儘心,可她身體不好,也不是我的錯。再說上月她父親仙逝,我也勸過她,說她身體不好,不宜奔波,派文紹和玉珠替她去一趟便是。可她偏不聽,非得自己拖著病軀回固原……現下好了,奔波一趟把自個兒的命折騰沒了,連帶著拖累了玉珠。”

話不投機半句多,喬氏懶得再與他辯駁,隻挑重點問,“可派人給洛陽送信了?”

“今朝城門一開,就派人出去了。隻是……”文慶伯愁眉不展,“也不知白家收到信是個什麼反應。早知這門婚事如此多舛,當初就不該定下!如今玉珠也要二十了,這個年紀的姑娘,若不嫁去白家,誰家還肯要?妹妹,不然咱就跟白家說,還是按著明年年初的婚期親迎?我想那白思齊也二十有二了,白家也一直急著這門婚事呢。咱玉珠是個女兒家,也不必老老實實守三年,守過頭三月的熱孝也算儘一份心了。”

喬氏柳眉皺起,放在圈椅的扶手稍稍捏緊,“他白家急什麼急!我們玉珠多好一姑娘,若不是為全了他白思齊的孝道,至於錯過花期,耽誤至今麼?現下玉珠生母病逝,叫他白家等上三年也不過分!”

說到這,她有些不滿地望著文慶伯,“你啊,白家那邊還沒給回應呢,你倒是連辦法都給他們想好了?大淵律法明明白白說了,父母去世,子女守孝三年。禽獸之情,猶知其母,遑論玉珠那孩子與我嫂子感情深厚,你叫她剛失去母親,三個月後就穿上喜袍,吹鑼打鼓的去嫁人,你肯她都不肯!”

文慶伯訕訕道,“這不是怕白家悔婚麼,再叫那白家等三年,誰知會不會又有變數。”

喬氏冷嗤一聲,“白家好歹也是洛陽名門望族,若為這事悔婚,他家還要臉麵不要?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了他白家的門!”

聽到這話,文慶伯的心也稍定幾分,“那我們就先等等,看白家那邊怎麼說?”

喬氏說這麼久嘴巴也乾了,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才慢條斯理道,“是,敵不動我不動,且等著白家的消息。文紹媳婦是個心胸開闊的爽朗人,便是玉珠再在府上吃住三年,她也不會往心裡去。”

說罷,她也不再耽誤功夫,擱下茶杯,站起身來,“我去嫂子靈前上三炷香,順道去看看玉珠那孩子。”

停靈之處,白幡飄動,哭聲更盛。

一襲孝服的喬玉珠跪在杉木棺槨前,臉色蒼白,雙目無神,一夜之間淚水不知落了多少,這會子眼裡乾澀的厲害,進沙子般疼。

眼見從前活潑開朗的侄女如今了無生氣的憔悴,喬氏心疼不已,將人攬入懷中,淚水漣漣,“我可憐的兒啊。”

玉珠哭了一夜,原以為再落不下淚了,可被姑母柔軟溫暖的懷抱擁住,鼻子又是一陣發酸,淚水滾落,低聲嗚咽,“姑母。”

嗓音沙啞,如破損積灰的鑼鼓。

喬氏憐愛地掏出帕子替她擦淚,“彆哭了,仔細傷了眼睛。你母親生前最是心疼你,她定舍不得見你這般難受的。”

一提到母親,玉珠心頭更是悲傷。

母親臨閉眼時,還拉著她的手,目光慈愛又慚愧,氣若遊絲說著,“玉珠,母親對不住你。”

有什麼對不住的呢?

辛辛苦苦生養一場,掏心掏肺給予全部的愛,便是臨死,還惦記著女兒的歸宿。

若是能選,玉珠寧願一輩子不嫁人,隻要母親好好活著。

喬氏這邊好一番安慰,得知玉珠一天一夜沒合眼,也沒進半點水米,連忙叫人將她扶下去,“不吃東西怎麼行,身體受不住的!”

玉珠不願走,喬氏直接叫婆子把她架了回去。

廚房很快送來熬得稠稠的菜粥及四五碟佐粥小菜,丫鬟端著粥,遞到玉珠跟前,“姑娘,您就吃些吧……”

玉珠有氣無力倚著窗欞,望著庭外那被吹落一地的桂花,神色懨懨,“我沒胃口。”

隻要一閉上眼,母親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