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月色過撩 溫酒煎茶 9370 字 3個月前

頭頂罩過來一片傘狀的陰影,鹿呦側目,瞥見到熟悉的黑色西裝褲料。

月蘊溪站定在她身側,白淨瑩潤的手握著傘柄。

柄端是手工雕刻的長頸鹿頭。

鹿呦微愣了愣。

小學門口曾有個老爺爺賣傘,手柄都是爺爺自己雕刻的動物頭,她很喜歡,攢錢買了三四把,家裡、包裡、學校到處塞,下雨天見同學沒帶就大方借出去,最後竟是一把都找不著了。

想再買,卻得知老爺爺已經過世。

後來和陶芯提起,沒多久,陶芯就送了她一把,說是專門找人定製的,她倆一人一把。

沒想到月蘊溪也有。

她垂眸看著傘柄,月蘊溪也在靜靜看她。

密密匝匝的雨絲落下,滴落聲由遠及近,敲擊音與滑音不知道奏著讓誰傷懷的曲。

鹿呦滾了滾喉嚨問:“蘊溪姐姐怎麼到這邊來了?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麼?”

說話不急不緩,聽著清晰冷靜,神色看起來也是平淡如常,像沒事人一般。

可越像,越讓月蘊溪覺出平靜下的壓抑逞強。

月蘊溪側頭看著她,坦白道:“原是想跟你打聲招呼離開的。”

鹿呦扯了下嘴角:“結果聽到了分手現場是麼?”

“抱歉。”月蘊溪遲疑,“你還……”

還好麼?

怎麼會好呢,走近她時,明明沒見她哭,卻像靠近了一汪湖水,聽她從聲音到氣息都浸滿了潮氣。

月蘊溪有種深深的無措感,因為陶芯的行為,讓一切可作為安慰的話都沒了效用。

鹿呦抹了下鼻頭:“我挺好的,沒什麼事,你回去吧。”

月蘊溪在原地沒動,沒有離開的意思,顯然是不信她的話。

鹿呦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你都聽見了不是麼,我提的分手,甩人的人能有什麼事。”

她是真想讓她離開,又重複了一遍:“你回去吧,她更需要你的關心。”

近乎是在趕人走了。

月蘊溪緩而慢地舒了口氣。

像是無奈的歎息,又像是壓抑什麼情緒的深呼吸。

“是聽見了,聽得很明白,她更需要的是自我反省。”停頓須臾,月蘊溪輕聲補充,“也看得清楚,你在難過。”

鹿呦低垂的眼睫輕顫,揉了揉泛酸的鼻子,低啞否認:“我沒有在難過,失個戀而已。”

錯付了感情而已。

她敢同意追求,就敢接受這結局。

她自欺欺人地強調:“我有什麼好難過……的。”

月蘊溪輕歎:“好,是我怕你難過。”

如姐姐哄妹妹似的遷就。

鹿呦抿緊了唇,朝月蘊溪看過去。

說話時月蘊溪都沒有在看她,偏在她扭頭的一瞬,忽然也望了過來。

視線相撞。

周遭的一切籠在朦朧的雨霧裡,雨打傘麵的聲音仿佛都變得清晰。

暖調的路燈燈光染在對方微挑的眼尾,暈進琥珀色眼瞳裡,如晨曦破霧。

其中的包容和擔憂毫無遮掩。

鹿呦像是被紮了一下,立刻彆過臉。

越是感受到月蘊溪的體貼,就越是矛盾煎熬。靈魂像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在為此膈應,一半又在提醒她月蘊溪是無辜的。

道理都明白,但理性不是永遠都能壓過感性占據上風。

眼眶泛紅,眼中蒙上一片水霧,被她刻意忽視、按壓下的痛苦強勢地翻湧而上。

鹿呦倏然轉過身,不顧從天飄落的雨,徑直往無人的巷子裡走。

“呦呦?”月蘊溪撐著傘急急跟上去。

“彆跟著我,對不起,我現在……暫時不想看到你。”

她的聲音恍如逐漸生了鏽。

跟在身後的腳步聲,隨著她吐出的字眼,慢了,停了。

再度響起時變得很輕很輕,像離開走遠。

更像是放輕了走近。

鹿呦意識到這點的同時,不斷落在她頭頂的雨被隔絕在了什麼之外。

抬眸,看見雨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正不斷順著傘麵滑落。

偽裝一旦被戳破,情緒就有了宣泄口。

上一秒她還覺得咬咬牙就能緩過去,這一秒卻怎麼都壓不住想哭的衝動。

淚水在眼窩裡打著轉,鹿呦死死咬唇,再說不出趕人走的話。

想繼續往前走擺脫對方。

腳抬起的瞬間,手腕被人從身後握住,跟著便往後一拽。

鹿呦身體轉過去的下一秒,對方鬆開了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帶進懷裡。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鹿呦反應過來時,額頭已經抵在了月蘊溪的肩上。

木質的冷香仿佛裹住她整個人一般縈繞在鼻端。

鹿呦一怔,下意識地想往後退。

卻忽然感覺頭被輕柔地撫了兩下。

而後,聽見月蘊溪平和的聲音隨細細的雨聲淌過耳畔。

“抱歉,還是不太放心你一個人。”

很難描述這一刻的感覺,委屈被打翻,鹿呦忽然沒了再推拒的力氣,瘦削的肩膀輕輕顫抖,眼淚奪眶而出。

壓抑的嗚咽鑽進月蘊溪的耳裡,像強酸腐蝕進心臟。

她眉心緊蹙,向來平無波瀾的眼裡泛起心疼的漣漪。

輕撫著鹿呦後腦勺的手,順移到她後肩的位置,隔著些許距離定格住,指尖輕蜷了一下,似是靈魂掙紮的痕跡。

最終,隻有握著傘柄的那隻手,越收越緊。

絞著克製與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