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聽著她說話,便不好去弄油碟。
於是趁著黎璨停頓的空隙,月蘊溪裝作忽然想起的模樣,插話問道:“對了梨子,你南泉大學任職的事定下來了麼?”
“定下來了,等我來南泉定居我們就能常這麼聚一聚了。”
鹿呦這才抽出身去自助調料區弄了一碗蘸料,順便夾了一碗聖女果。
回到座位,她將手裡的兩個小碗挨個放到桌麵上,視線不經意掃過身側,發現月蘊溪右手撐著頭,一頭長發仍舊披散著,沒有被紮起來。
用來紮頭發的頭繩,還放置在桌上。
被月蘊溪用左手食指指腹按壓著。
滾搓一下,那根黑色發圈便會被勾起來,歪靠向她的指骨。
輕輕一鬆,便會迅速遠離,靜靜地躺回桌麵。
看似是頭繩若即若離,卻是儘在她的掌控之中。
鹿呦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驚了一下,心想,一定是受劉姨每天乾活都要聽霸總的影響。
收回飄得莫名其妙的思緒,鹿呦順口問:“不把頭發紮起來麼?”
月蘊溪指尖頓住,狀似很感興趣地問:“是怎麼用筷子把頭發盤起來的?”
“我教你。”
“好啊。”
月蘊溪似是很愉悅,應得又輕又軟。
鹿呦不自覺地揉了揉耳朵,將那根多餘的筷子遞給月蘊溪,隨後從後腦勺的發包中抽出筷子,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教月蘊溪。
也是奇怪,學習能力極好的月蘊溪,在盤發上竟是一竅不通,教了兩遍,也沒能將那一頭風情的長發挽起來。
第三遍,終止在“啪”的一聲下。
鹿呦隨聲側目,見月蘊溪散開頭發,抽出了那根筷子。
已經斷成了兩半。
月蘊溪無奈笑了笑,遺憾道:“看樣子,我今天是盤不了這個頭發了。”
她放下那根筷子,又像之前那樣,用指尖按著發圈,在心裡默數著,三、一、一……
鹿呦傾身從筷筒裡又拿出了一雙新的。
緊接著,月蘊溪聽見了自己想要的回複。
但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不是那種疏離客氣的、例如“那我幫你吧”的話。
鹿呦說的是:“轉過去。”
配合她淡如雲煙的聲線,有種撩人心弦的強勢感。
月蘊溪心跳漏了一拍,手上力道隨之一重,發圈豎立半圈住她的指節。
在失態之前,她抓過發圈,背過了身。
“斷了是很正常的,有時候用簪子都
() 會斷。”鹿呦伸手撈起她幾乎快及腰的長發,聲音語氣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哄人一般的柔,“如果弄疼你了,要跟我說。”
被空調風吹冷了的肌理能清晰地感受到溫熱的指腹觸碰,如一個代償的吻。
月蘊溪整個脊背都僵了僵,聲線發緊地應了聲:“好。”
“蘊溪。”黎璨問,“老早就想問了,你頭發在哪兒做的?”
雲竹搶答:“她在娘胎裡做的。”
簡言之率先反應過來,詫異地:“自然卷啊?真的好像那種燙的,不,燙都燙不出來,托尼會說這得吹。”
鹿呦很能理解她的驚訝。
身邊不乏頭發自然卷的朋友,但沒有像月蘊溪這樣的,頭發彎卷得格外這麼漂亮、聽話。
發絲海藻一般纏繞在手上,散發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引出了些往事回憶。
鹿呦想起來說:“我轉學之前的那個學校,以前有個高年級的學姐,也是一頭很漂亮的自然卷,然後新來的老師就以為她是燙出來的頭發,不讓她進學校。”
月蘊溪低垂的長睫輕顫了一下,手猛地收握緊,發繩上的塑料裝飾硌得手心泛疼。
“有病吧這老師!”黎璨憤憤道。
“是挺有病的。”鹿呦沒說,當時那位老師還講了很難聽的話。
鐘彌問:“然後呢?她的頭發被剪了麼?她進學校了麼?”
“沒被剪,好好進學校了,然後周一的升旗典禮上,那個老師也做檢討給她道歉了。”
“哇!那真是太棒了!”鐘彌高興地拍手。
被她真切的愉悅感染,鹿呦從鼻腔發出一聲輕笑,手上沒停,將烏發纏上泛白的竹筷,輕而慢地盤起來,唇角的弧度隨之一點點收斂。
長期拉琴形成的背肌線條很漂亮,也將皮膚的白襯出薄紙般的脆弱感。
仿佛在上麵稍微用點力,就會留下痕跡。
鹿呦移開眼沒再多看:“好了。”
月蘊溪:“謝謝。”
鹿呦拎茶杯的動作一頓。
怎麼突然客氣上了?
“因為要不客氣地提請求了。”
聽到月蘊溪的回答,鹿呦才反應過來,自己將心裡的感歎問出了口。
月蘊溪朝她側過身,麵向她,眉梢眼角斂著清淺疏淡的笑意,添了幾分瑰麗。
鹿呦揚眉:“?”
“以後我能不能每天都去找你挽發?”
月蘊溪語氣輕飄飄的,聽不出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尤其,說到尾聲時,她彎翹的羽睫微抬看了過來。
視線相觸,鹿呦心跳頓了頓,一時沒有反應。
月蘊溪轉開臉,很輕地笑了一聲:“彆緊張,逗你的。”
她從鹿呦先前端來的碗裡拿了顆聖女果,輕咬在嘴裡,吃不出是甜是酸。
鹿呦盯著她,天花板上白熾的燈光傾撒下來,將聖女果的紅照得鮮豔欲滴,也將飽滿果肉上蜿蜒的水珠照得晶瑩剔透。
水珠沾在指尖與唇上。
襯得指端瑩潤,紅唇嬌豔。
鹿呦垂下眼簾,低緩地籲了口氣。
剛剛,她沒有緊張。
但現在,她有點。
因為分不清,自己這聲歎息,是為不用不回答,還是為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