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月色過撩 溫酒煎茶 10352 字 3個月前

鹿呦低垂著眼往杯裡倒水,支著耳朵聽客廳方向的動靜。

陽台的門被拉開,應是劉姨去收衣服了,廁所的門哢噠了兩聲,是奶奶開門進去鎖了門,夾雜著屬於月蘊溪的腳步聲不知是什麼時候停住的,該是去了客廳。

餘光裡,陶芯那隻猙獰了一道紅痕的手,抓癟了狗狗玩偶,大概是發覺自己的失態,沒多久又鬆開。

陶芯將紙杯和玩偶都放到了島台上,顫聲問:“嗯……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聽見你說話了,出於禮貌回應一下。”

鹿呦放下水壺,還是沒有抬頭,她怕看到陶芯淚眼漣漣的樣子會心軟。

從水壺騰升白氣撲在麵前,氤氳成暖熱的一團,浮於表麵。

沒能軟化她冷淡的眉眼,也沒能滲透一點溫度進她涼薄的聲線裡。

“我後麵說的話可能會不太禮貌,你有個心理準備。”

陶芯懵然,皺了下眉頭。

一門之隔,月蘊溪剛垂下的眼皮又輕輕地往上抬了抬,眸光再度轉至眼尾,透過玻璃投落進去。

鹿呦半眯著紅腫的左眼,往杯子裡又添了些冷水,“我了解的那個桃桃,她雖然任性、庸俗、勢利、小毛病一大堆,但她本性不壞,是個真實又可愛的人。但剛剛,你問出那話真的讓我迷茫。我在想,是你現在變了呢?還是,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陶芯眉尖越蹙越緊,“哪樣的人?”

聽著鹿呦誇陶芯的那些話,月蘊溪已經收回眼準備移步離開,可聽到後麵,又忍不住看向鹿呦。

隔著段距離與玻璃,月蘊溪還是捕捉到,在那個瞬間她擰起眉頭,絞著煩躁與失望,不過幾秒,又緩慢地鬆開。

就像是,在努力地將自己從這些受陶芯影響而衍生出的負麵情緒中一點點剝離出來,讓自己以旁觀者的身份,平靜地陳述。

她回答陶芯說:“讓我感到陌生……又惡心。”

可傷人的力度一點都沒削減多少。

陶芯煞白了臉,不受控地搖晃了一下,往後退了半步。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隻是不小心弄疼了弟弟,就被爸爸狠狠推開、被媽媽凶狠地瞪一眼、被爺爺奶奶指責她是天生壞種……

各種情緒從四麵八方朝她擠壓過來。

她搖了搖頭:“我不是,我——”

我隻是被嫉妒衝昏了頭。

我隻是很害怕,害怕再成為多餘的那個人。

低輕到無聲,梗塞在喉間,難以啟齒。

她知道,她的那這些心理,她為了平衡它們做出的事情,說出來,就像是一隻蟄伏在陰暗角落裡的漆黑蜘蛛,吐出黏濡的蛛絲,複雜又惡毒。

不會被人理解的。

可她還是期望著,期望鹿呦能再打開那扇窗照給她一束陽光,問她一句,那是什麼?

但是慣性否認的次數太多了,就像放羊的小孩喊狼來了,想說實話時,已經

無人在意。

鹿呦截斷她說:“我倆之所以分手,是你單方麵犯了原則性的錯誤。我沒理由因為你個人的問題去連坐無辜的人。

再者,我也好,蘊溪姐姐也好,都是獨立的成年人,在與什麼人交朋友這事上,擁有絕對的自主選擇權。

你沒權利……更沒資格,站在道德層麵去限製、審判彆人。約束好你自己就行了。

何況我們根本就沒什麼。”

一段話落進兩個人的耳裡。

像不同的油紙承接著同一陣的雨,被震顫出不同的重量。

陶芯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是無話反駁。

先過界的人,不敢計較。

靜默了片刻,鹿呦隱含試探:“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想把身邊人都發展成愛情的。”

仰頭喝水的時候,她朝陶芯遞去了一眼。

陶芯瞳孔微放,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隻覺得耳膜被這一長串的字砸得鼓噪,在一陣長鳴聲中,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看陶芯這個反應,鹿呦才算是真正地確定,初曉告訴她的事,是真的。

即便被打過預防針,即便早就知道這事是八九不離十,還是難以忍受這一霎從心底深處湧出的複雜感。

如同年幼時喜愛收藏漂亮罐子,被告知鐵罐子會生鏽放不久,偏就不肯相信,每日擦拭,小心保護,卻在某天不小心打翻時發現,裡麵已是鏽跡斑駁。

“彆用你卑劣的心態,去揣摩彆人單純的關係。”

“……單純的關係。”陶芯輕聲重複,像聽見了個極好笑的笑話,哼笑出了聲。

鹿呦抬眸看過去。

隻見陶芯手抵在唇前,咬著拇指指尖,杏眼湧著淚,嘴角卻是高高揚起,噙著嗤嘲。

怪異的畫麵刺激視覺神經,鹿呦眯了眯左邊那隻因為感冒而酸澀的眼睛。

透過模糊的水霧,她看見陶芯歪過頭,麵朝向廚房門,嘴巴一張一合地問:

“真的單純麼?姐姐?”

鹿呦愣了一下,視線猛地轉過去。

屋裡沒開燈,外麵又變了天,不同程度的灰穿透各處的窗玻璃灌進屋裡,在客廳與廚房的交界處碰撞交融出最深的一片背陰區域。

月蘊溪就站在那片晦暗裡。

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微垂著頭,手裡攥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照著一半的臉,唇角拉得平直,將氣質裡的冷感也拉到了極致。

長而不狹的鳳眼則是陷在陰影裡,凜星的眸光掠過陶芯,轉向鹿呦。

對視的一瞬,鹿呦眼睫不自覺地顫了顫,蓄了滿眶的淚滑落下一行。

月蘊溪緊跟著輕又慢地眨了下眼。

於是那雙原是古井無波的琥珀瞳,如同滴落進了水珠,有細微的漣漪清淺泛開。

鹿呦抓握杯把的手動了動,指腹碰到杯壁,被燙得一蜷。

心裡隨之突地一跳。

為後知後覺月蘊溪可

能聽了她們全部的談話,也為陶芯的反問和未知的答案。

月蘊溪推開廚房門進去,伸手遞了手機到陶芯麵前,平聲說:“你經紀人剛找我,讓我等你解決完事情就通知她。”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解釋了在外麵等著的原因,同時略過了陶芯的提問。

而她抓握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李姐”備注,已經撥號給經紀人了。

陶芯定定地站在原地,直盯著手機,看倒映其中月蘊溪的臉。

端莊、大氣、昳麗、清冷、溫柔……任何一種正向的形容都可以在這樣一張臉上完美融合。

而現在,都斂在了屏幕黑色的背景中。

直到號碼備注下方多出一行通話時間,李姐在那端“喂”了聲。

被趕鴨子上架一般,陶芯不得已接過手機,邊舉到耳旁邊往外走。

“咦?桃桃啊,什麼時候來的?”奶奶含笑的聲音清晰傳進廚房。

打著電話不方便,陶芯應付地“嗯”了兩聲。

奶奶嘴角笑意收了收,前傾身體勾著脖子往廚房裡睇了眼,見月蘊溪還在,又縮回胖胖的身軀,腳下一轉,折回到了客廳坐進皮質沙發裡。

她與劉姨嘰裡咕嚕地聊著些什麼,聽不清晰內容,隻有聲音隱隱約約地傳過來。

襯得廚房更加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