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南卻完全鑽進了牛角尖裡,他敵視的對象從繼母擴大到父親,最後連兒時親密的大哥都沒能逃過去。
說實話羅美生大概也知道一些原因,當初她和喬南他爸新婚,由於都有工作,沒時間照顧兩個孩子,喬南和他哥哥喬見被送去親戚家照顧過一陣。大家族的親戚們,可想而知會有多少風言風語。
羅美生很無奈,因為直到現在仍有許多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她是在喬南她媽去世前就攀上的喬家。再看看喬南每次麵對她時表露出的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哪怕跟親爹大哥在一起,也三句話不到就動手砸東西的暴躁,可想而知在他的眼裡,他的家人是個什麼形象。
羅美生一瞬間想了很多,然後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安靜如雞。這孩子好不容易回家,還一副凜若冰霜的態度,萬一惹怒他讓他再跑出去飆車喝酒,他爸和他哥又該擔心了。
於是羅美生打破了僵持,她後退一步,表露出了示弱的姿態。
還沒琢磨明白該怎麼辦的沐想想:“????”
她麵上紋絲不動,頭腦卻光速轉動,拚命回憶起跟喬南交換的信息。對於彼此的家人,當時他們交流的狀態好像是這樣——
【沐想想:“我家除了爸媽之外,還有個弟弟,你回去後估計會經常跟他們碰麵。不過沒關係,我平常不愛說話,你跟他們儘量減少交流就可以了。”】
當時喬南怎麼說的來著?
哦,他當時好像是這麼說的——
“嘖,那太好了,我也不愛跟我家裡人說話。”
說完之後,還滿眼譏諷地盯著天花板冷笑了一聲。
回憶完畢。
沐想想由此發起分析,數秒內快速得出一個結論——她跟喬南和家人的相處狀態估計是差不多的!
於是在羅美生徹底轉身離開之前,她試圖補救一下剛才因為自己大腦空白而出現的死寂場麵。她抬起胳膊扶著鞋櫃,一邊換鞋,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我回來了。”
羅美生:!!!!???
她像是被抽打的陀螺那樣迅速轉身,目光落在繼子身上時神情甚至是錯愕的。
但為了力求自然,沐想想此時的視線正落在鞋子上,並沒有看她。
羅美生幾乎以為那聲如同普通家人一樣的招呼隻是自己的錯覺,但緊接著,換好了鞋子的繼子竟又一邊朝樓梯方向走,一邊再次開口:“我回房間了。”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惡語相向,沒有冷嘲熱諷!
羅美生這一刻由衷感到了什麼叫“受寵若驚”,她喉頭哽了一下,甚至說不出話來,直到那道清雋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視野裡,才如夢初醒般回應了一句:“……你……你早點休息!”
本以為不會得到回應的,但片刻之後,樓梯轉角飄來了清朗的聲音:“知道了。”
這簡略的三個字讓她眼眶一陣發酸,羅美生捏著鼻梁,非常努力才沒讓自己淚如雨下。
*****
沐想想鑽進書房,心說好險,顧不上去抽屜找寒假作業,她迅速翻出手機。
【沐:“你後媽回來了。”】
【喬南:“!!??”】
一秒之後來電鈴聲響起,沐想想接通。
喬南:“怎麼回事?她不是正月之前不會回來嗎?”
沐想想:“你問我?”
“……”喬南頓了頓,“她沒煩你吧?少搭理她。”
沐想想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全程隻說了十二個字,寡言程度比在自己家人麵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有點擔心:“我幾乎沒跟她說話,會不會冷淡過頭?”
喬南聞言放下心來:“沒事,冷淡就對了。”
兩位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信息交換出現紕漏的年輕人就這麼愉快結束了談話,沐想想認定自己的分析沒什麼問題,於是放下心來,開始做喬南的寒假作業,以此放鬆心情。
*****
喬南掛斷電話,鬆了口氣,剛才看到沐想想微信那一刻他差點直接在餐桌上表演原地起跳。
現在意識到要命的危機已經解除,他跟著情緒鬆懈下來,從站立的姿態,轉變成了蹲在花壇上。
那種電話當然不可能在人前打。
夜晚的城中村黑漆漆的,好像連路燈都比外頭要暗一些,寒風撲麵而來,喬南琢磨著自己家裡的事情,焦躁的情緒再度升起,
於是他伸手摸摸,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煙和打火機,打算抽一根冷靜一下。
結果剛要打開煙盒,前頭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不確定的呼喚:“想想?”
喬南下意識抬起頭,就見到一個穿著厚棉服的中年女人由遠處走來,看清對方被路燈照亮麵孔的一瞬間,喬南頭皮一陣發麻。
結束今天最後一場零工的沐媽媽見蹲在花壇上的人竟真是自己女兒,不由露出一個略帶擔憂的溫柔微笑,她走近後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兒被夜風吹得冰冷的臉蛋:“傻孩子,那麼冷的天你蹲在外頭乾嘛?”
喬南把捏著煙盒的手拚命朝背後藏:“呃……”
沐媽自己已經腦補出了答案,愧疚地捏了捏自家孩子的耳朵,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為女兒戴上:“是在等媽媽回家嗎?對不起啊,今天確實晚了點。”
尚帶著體溫的圍巾繞在脖子上,一種淡淡的,非常奇妙的,闊彆多年的,似曾相識的,或許可以被稱之為母親的氣味飄散開來。
喬南的頭腦終於徹底空白了,他的一隻手被這個比沐爸看起來還要肉麻的女人牽住,一同朝大門方向走去。
被牽住的力道其實很小。
但這一刻,喬南卻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掙脫。
半小時後,正在奮筆疾書的沐想想再度聽到手機的震動,她瞥了一眼——
【喬南:“你!欠我!”】
又來了。
沐想想皺著眉頭打過去幾個問號。
片刻後又是幾張照片傳來,沐想想點開後,有些意外地愣住。
畫麵上一個被捏得皺巴巴的煙盒躺在垃圾桶裡,看起來相當可憐的樣子。
【喬南:“在你爹媽活動範圍之內,ok?”】
沐想想拿起手機刪刪改改,半天後卻仍隻發了幾個字——
【沐:“謝謝你。”】
又來了!這讓人怎麼回!喬南蹲在垃圾桶前麵,覺得自己現在簡直是智障。但他最終還是沒有丟掉手機,隻是頂著一頭剛才被自己扒拉得亂七八糟的長發,冷颼颼地回了一句——
【喬南:“用不著,我隻是想剪個短發,跟你等價交換而已。”】
剪頭發?
沐想想愣了愣,倒不覺得有什麼,隨手回了句可以啊那就明天吧。
這條信息發過去後喬南就再沒聲音了,沐想想等了一會兒,見手機屏幕不再亮起,繼續埋頭沉浸在了知識的海洋中。
正在奮筆疾書的她沒有發現書房虛掩著的大門被緩緩推開了一點,有道身影正站在外頭,從縫隙偷看進來。
正是喬南的繼母羅美生。
羅美生激動過後,回憶著繼子今天對她的態度,在開心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擔憂。
有點擔心繼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思來想去後,她還是決定偷偷來看一眼。
結果就這一眼,她竟看到了如此不可思議的畫麵!
喬家小少爺!居然在!非!常!認!真!地!寫!作!業!
羅美生感到了恍惚,她頭重腳輕地下了樓,頭腦空白地撥通了丈夫的電話。
幾秒鐘後,聽筒裡傳出喬家那位生意場上從來所向披靡的男主人震驚的聲音:“什麼!你說什麼?!南南居然開始學習了!!”
羅美生顫聲回答:“是的!而且他今天還跟我打招呼了!非常友好地打招呼了!”
“天啊——”
這對隔著大洋彼岸的夫婦,開始借著電話抱頭痛哭。
總覺得聽到了什麼奇怪聲音的沐想想:????
大概是錯覺吧?她用筆帽撓了撓太陽穴,重新沉浸在了由於某位畜生整個寒假隻字未動,因而積攢得格外深厚的題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