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自己最終居然因為被當麵告白(並沒有!)而不知所措,最後以讓沐想想鍛煉身體為交換條件同意自己i好好學習的事情,到現在還耿耿於懷。
沐想想並不在意他的不坦率,離開前不忘請求:“雖然知道我的要求有點過分,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請儘量不在我爸媽麵前抽煙喝酒吧。”
品學兼優的乖乖女一夜之間變得五毒俱全,對那對思想傳統的夫妻來說刺激性估計也小不到哪兒去。沐想想多少感到憂心,但也做好了有朝一日可能要背鍋的準備,畢竟喬南的作風從在英成起,就已經是相當著名的我行我素。
喬南的回答果然是一聲冷笑,接著頭也不回就扛著書包走了。
沐想想隻能放棄,她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離開,為自己所見的畫麵歎息一聲。
當初她以為喬南的氣場之所以那麼強烈,多少有身高體型外表都很顯眼的因素在裡頭,可如今對方換了進了她羸弱纖瘦的身體,背影卻依舊勢不可擋,氣質這種東西,果然是一種奇妙的存在啊。
隻希望倘若有朝一日生活回到正軌,對方不要給自己捅出什麼大簍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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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南扛著那個奇重無比的背包,已經想不起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沒負重負得那麼吃力了。他一邊憤憤地規劃著接下來的體力訓練,一邊靠近目的地,片刻後他停下腳步,默默打量那個坐在單元門門口,正借著夕陽的餘暉紮一叢竹枝的男人。
來之前他從沐想想沒能泡壞的內存卡裡看過對方的照片,這是沐想想的父親,一個跟沐想想看上去同樣無害的中年男人。
喬南忍不住用自己的父親跟對方比較,越比越是皺眉——他記得他爸上次見麵時還是精神煥發鬥誌勃勃的老樣子,那家夥醉心事業,成天都在琢磨該怎麼大乾一場。可同樣四十多歲的年紀,沐想想他爸卻像極了一株等待枯萎的老樹,他鬢角花白,後背弓起瑟縮的弧度,那張還能看出清秀輪廓的麵孔上寫滿疲憊。
他腳邊堆滿了各式各樣竹製品,手上紮的那個東西似乎是一蓬掃把的頭?哦是了,沐想想說過的,她爸很多年前因為意外落下了殘疾,因為行動不便,隻能做一些手工補貼家庭。
一個厚睡衣外穿的婦女此時正在他麵前挑揀:“老沐啊,家裡剛好缺個鍋刷子,反正也是不值錢的小東西,我拿走一個了啊。”
喬南皺起眉頭,他腦子轉的很快,立刻意識到這位大概就是那個沐想想專程提醒他需要注意的房東大伯母。
沐爸爸多年前出意外那會兒,家裡籌不到醫藥費,隻能問親戚好友開口借,平常與沐想想一家關係不錯的大伯立刻跳了出來,提出買下沐家的房子,可以當場結清房款,條件是價格要比市售低上三分之一。
沐媽媽當時痛哭一場後答應了,沐爸爸靠著妻子這個果斷的決定成功撿回生命,但也正是因此,一家人從此無家可歸。那個年代,a市還少見供應租賃的房屋,他們為了落腳,很是顛沛流離了一陣。
後來迫於親朋好友的指責,沐想想的大伯同意了將這棟房子的一層長租給沐家,沐想想和弟弟這才告彆了不停輾轉的奔波,得以像正常孩子那樣上學和生活。
大伯一家自認為雪中送炭,從此表現得很有優越感,常在沐想想一家麵前做些奇怪的事情。
沐想想是個相當直接的人,她一點不認為殘疾的父母和貧窮的家庭令她羞恥,因此她解釋得十分詳細,也是為了避免喬南日後因為大伯一家古怪的言行表現出什麼過激反應——比如直接揍上去之類的,沐家沒能力搞定這種段位的麻煩。
聽故事的喬南果然氣得夠嗆,直接砸爛一盞台燈,沐想想作為當事人,反倒非常平靜地安慰他,不管怎麼說,一套房子能換回父親的生命,他們全家都還是覺得很值的。至於平常的小矛盾,其實就跟學校裡方伶俐那幫人的存在一樣,在沒有能力還擊之前,忍耐唯一可選的手段。
但喬南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缺失親情外,當真是什麼樣的虧都沒吃過,他哪裡懂得升鬥小民的氣弱?因此即便被幾番規勸,看到故事裡的主人公時,他還是一陣陣的不爽。
不過不等他按捺好情緒,那邊的兩個人就發現了他。
沐爸爸看見女兒回家,疲憊的麵孔上立刻露出溫和的微笑,他抖開身上的東西站起來招呼喬南:“回來啦?”
喬南釀到一半的怒火莫名被這聲滿是慈愛的問候打散,他沒什麼跟家人相處的經驗,難得有些不知所措:“嗯。”
大概是因為沐想想平常也很寡言,得到回應的沐爸爸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對,他拍拍圍裙朝喬南一瘸一拐走了過來,然後伸手拿走了喬南肩上的書包:“喲,這學期書比上學期還多呐。”
喬南多少年沒被這樣對待過了,居然完全沒預料到他的意圖,緊接著他回憶起那個書包的重量,伸手想拿回來——“我自己來……”
後腦就被對方枯瘦的大手摸了一把:“就你那個小肩膀,彆逞強啦,總共也沒幾步,爸爸幫你背回家就好。昨天跟同學玩得開不開心?”
沐想想夜不歸宿的理由是要跟同學聚會玩個通宵。
喬南有一些恍惚,很多很多年前,母親還沒去世那會兒,他和他現在形同陌路的父親似乎也曾這麼相處過。
說不上是懷念還是彆的什麼,他來前因為即將和一群陌生人共同生活而冒出的排斥忽然就消退許多。喬南快走幾步追上對方,由於暴躁慣了此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木訥地回答剛才的問題:“挺好的——”
“哈哈哈!”一旁飄來的聲音打斷了他沒能說完的話,那位大伯母拎著不打算給錢的鍋刷子,一邊上前一邊笑得花枝亂顫,“看不出來啊老沐,殘廢得都快走不動了還能幫女兒背書包,我說你也太嬌貴想想了吧!”
這位奇葩一開口,果然風味十足。沐爸爸聽得臉上的表情都變了,隻覺得在女兒麵前越發抬不起頭,但想起對方越挫越勇一擊斃命的毒舌,又實在招架不住,隻能露出個苦笑,想跟以前那樣先自嘲一番,讓對方心滿意足後主動離開。
但出人意料的是,還沒等他開口,旁邊忽然伸出一條胳膊,將他攬了過去。
大伯母有些詫異地看向錯步擋在自己和沐爸爸中間的少女,她對沐家冷嘲熱諷了十多年,還從未見沐想想有過什麼反應,說實在的她因此一直以為沐想想跟他爸媽關係不好呢。
但這一刻,那張麵對她的,向來平緩無波的麵孔,卻無端端多出了叫人難以招架的銳利。
喬南憋屈了那麼幾天,難得找到一個出氣筒,戾氣不要錢似的揮灑出去。按照他往常的作風,麵前站著的但凡是個男人,他直接一腳就踹上去就能開揍了,此時雖然不能動手,眼神也是血光淋漓的,什麼話也不說,隻盯緊對方一步步逼近。
大少爺跋扈多年的紈絝氣質哪裡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招架的?大伯母被他惡鬼似的目光嚇得直接後退了兩步,腳下踉蹌,一屁股坐進花壇裡,
喬南彎腰伸手,似乎是要給她一拳的模樣,最後卻隻是拽住衣領,將她用力地扯了起來。
“注意安全。”喬南定定地盯著她,半晌後鬆開手,嘴角緩緩扯開一個滿是惡意的弧度,“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