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人相信,小丫鬟有點信也有點不信,她信是因為,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深情的男人呢?
不信則是因為,這樣的才華,這樣的詩句,怎會是一個女子寫出來的。
不過她信與不信,沒有任何影響,她隻是齊王府一個粗使丫頭罷了。
如果不是王妃被送到這個小院,她又被安排來給王妃送飯,像她這樣在後廚幫工的粗使丫鬟,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王妃的麵。
這些思緒在腦海中閃過,不過片刻,圓臉婆子拉著兩個小丫鬟,已經進了小院。
知道不是挨罰,兩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鬟,壓不住心中好奇,跟著兩個婆子往裡走。
小院不大,房屋已經有些破敗了,院中雜草叢生,好在屋子收拾得還算乾淨。
想來也是,就算這兩個婆子再躲懶,屋子不是給王妃住,就是給她們自己住,如何也要收拾清理一番。
一行四人兩前兩後,腳步輕快,不過片刻便穿過不大的院子,來到正房外頭。
正屋門窗緊閉,破舊的小院用的窗戶紙當然比不上彆院主子們用的明瓦,悶厚不勻,透光性差,雖是白日,若屋內不燃火燭,光線昏沉。
圓臉婆子提著食盒,站在窗戶下,招手示意兩個小丫鬟過來。
兩個小丫鬟按捺不住好奇心,互相牽著手,小心翼翼走到圓臉婆子身旁,不敢離窗戶太近,隔了三四步的距離,伸長脖子去聽屋裡透出來的聲。
屋裡頭果然隱約傳出一道悅耳的細微女聲,斷斷續續,“……大……模流……洋流。洋流的……遠超……”
兩個小丫鬟聽得一頭霧水,什麼羊什麼牛的,所以她們王妃,果然是個農戶女,以前家裡養的有羊有牛?
兩人對視一眼,猜到彼此心中所想,越發想不通。
都當王妃了,怎地還惦記著老家養的牛羊,若她們有這個好運道當上王妃,不,彆說是王妃了,哪怕是王爺的通房,那也是主子,享不儘的榮華富貴。
為何非要惦記以前的苦日子,鬨騰個不休,頂撞長輩,不悌姑嫂,寧願被關在這種偏僻的小院子裡發黴,都不肯低頭認一回錯。
兩個小丫鬟聽了一會兒,聽見屋裡的王妃念叨完家裡的牛啊羊的,又開始嘰裡呱啦說一些她們完全聽不懂的話,比寺廟裡的和尚念經還拗口。
圓臉婆子見她們一臉茫然,笑了,將她們帶離窗戶邊。
長臉婆子抬著下巴諷道:“現在信了吧?咱們王妃剛念咒呢,修仙修得不知饑飽,咱可不敢去擾她修行。”
兩個小丫鬟垂著頭唯唯應是,機靈一點的那個腆著臉衝兩嬤嬤討好地笑了笑,又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好歹讓長臉婆子不再對她們橫眉冷眼。
午膳已送達,雖然沒有送到王妃手上,但小院有人接了食盒,她們的任務便完成了。
看到的聽到的這些,若想不惹禍事,最好藏在心裡頭。
機靈小丫鬟又趕在離開前,說了一串好聽話,另一個後知後覺,笨拙地跟了幾句,長臉婆子惦記著食盒裡,嫌她們礙事,攆她們走。
過來送個膳,耽擱得有些久了,兩個小丫鬟也不敢多留,一齊往小院外走。
兩個嬤嬤自然不會送她們,等不及她們走遠,長臉婆子將食盒放在院裡的石桌上,迫不及待掀開食盒,取出冰酪,憤憤道:“多管閒事的小蹄子,這冰酪都快化成水了。”
說著忙不迭端著冰碗往嘴裡傾到,奶香十足的冰涼蜜水剛沾著唇,“撲通”幾聲悶響傳來,這聲音長臉婆子再熟悉不過,冰碗還未放下,下意識跟著跪了下去。
她的膝蓋還未觸碰到地麵,兩個小丫鬟慌亂的請安聲:“見過王爺……”
長臉婆子戰戰兢兢跪在石板上,方才不小心倒在嘴邊的冰酪水,順著下巴滴落在石板上,一滴一滴,乳白的奶汁落下去,就成了顏色汙糟的臟水。
繡著精致暗紋的硬底靴子停在她麵前,長臉婆子不自覺得打起哆嗦來,王爺從外頭回來,大熱的天連雙舒服點兒的鞋都來不及換,便來了王妃這處……
她真是豬油蒙了心,王妃不討老太妃喜歡又如何,王府裡做主的可是王爺。
“欺主的奴才。”炎熱的夏日,梁桓的聲音似淬了冰,“把她們拖下去,杖三十。”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兩個嬤嬤哭喊求饒,腦袋砸在石板上,砰砰作響。
惹了主子生氣,行杖的人稍微手黑一點兒,三十杖就能活活打死她們,即便不死,也得落個半殘。
小丫鬟瑟瑟發抖跪在一旁,不敢吱聲,生怕下一個被拖下去挨罰的成了自己。
輕微的吱呀聲混雜在婆子們哭求聲中,輕不可聞,梁桓卻循聲望去,正屋的窗戶從內推開,露出半張過於蒼白的芙蓉麵,那雙眼睛清淩淩的,似山泉雪水,不染一絲塵垢。
一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