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再次響起,薛皎冷淡的表情一秒化凍,她慌忙站起來,因為起身過猛,頭暈目眩,扶著桌案才穩住身形,同時忙不迭地開口:“貞兒等等,阿娘馬上就來。”
細軟的小奶音在門外響起:“貞兒等阿娘。”
緩過頭暈的勁兒,薛皎小跑到門口,拉開木門,一把抱住仰著頭衝她笑的小姑娘。
“貞兒……”薛皎心疼地看著女兒曬得通紅的小臉,沒有手帕,隻能用袖子給她擦擦汗。
齊王府太大,梁貞一個小短腿,一路找過來,累得不輕,要不是薛皎從不拘著她跑跳,還有意帶著女兒鍛煉身體,梁貞隻會跟其他同齡的小貴女一樣,時時讓乳母丫鬟抱著,比梁貞還大兩歲的堂姐都走不了這麼遠的路。
“阿娘。”梁貞抱著娘親的脖子,親親熱熱把小臉貼過去,她太想阿娘了,每天每天都想。
薛皎如今的身體反而不如女兒康健,抱了沒一會兒,就胳膊酸軟,隻好先把孩子放下。
梁貞緊緊牽著阿娘的手,一眼掃過簡陋的屋子,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
她是齊王唯一的孩子,哪怕不是個受期待的男孩,齊王府也沒人敢輕視她,物質上,梁貞享受的從來都是最好的待遇。
“阿娘……”梁貞貼著娘親,喃喃叫了一聲,鼻尖已經開始發酸。
她心疼阿娘。
她是薛皎從小教養長大的,薛皎沒養過小寶寶,隻能學著表姐養小外甥的模樣,磕磕絆絆地給女兒做早教。
梁貞生來聰慧,有時候能隱隱感覺到薛皎的痛苦與掙紮,雖然依舊沒辦法理解母親的一些想法和行為,但貞兒愛阿娘,就像阿娘愛她一樣,她不用理解,隻要看阿娘開不開心就夠了。
她的阿娘,一點兒也不開心,好多好多人欺負阿娘。
薛皎以為女兒想喝水了,在屋裡轉著圈給她找水,找來找去,隻找到一個剩了點茶底的水壺。
壺裡頭的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打的,已經涼透了,薛皎不敢給女兒喝,古代孩童的夭折率太高了,光薛皎身邊就有幾例,這還是高門大戶之中,所以她難免也對女兒的身體小心了些。
“阿娘去打水,貞兒先坐一會兒好不好?”薛皎輕聲道。
“娘,貞兒不渴。”梁貞忍著喉間的乾渴拉住阿娘,她一路走來,怎麼會不渴呢。
可外間日頭那般曬,她阿娘連水都沒有,更彆說冰盆了,祖母身邊得用的丫鬟夏日都有用冰的份例,單隻克扣她阿娘一個人。
梁貞越想越難過,眼淚都快憋不住了,她撲進阿娘懷裡,一字一頓地說:“阿娘,你跟阿爹和離吧。”
薛皎撫摸女兒發髻的動作頓住了,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什麼,卻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幻聽了。
“貞兒,你剛說話了嗎?”
梁貞吸了吸鼻子,悶聲悶氣地重複:“你和阿爹和離,不用管我,貞兒是阿爹的女兒,沒有人敢欺負我,貞兒會自己好好長大,等貞兒長大了,就去找阿娘,給阿娘養老……”
她早就聽說過阿娘想同阿爹和離了,這事沒成,薛皎和梁桓都特意瞞著女兒,偏有些人不懷好意,故意將消息捅到梁貞麵前。
梁貞一開始都不知道和離是什麼意思,等她弄清楚,竟然有一種釋然的感覺,阿娘提出和離,好像是理所應當的。
難過當然會難過,如果阿娘跟阿爹和離,她就見不到阿娘了。
梁貞也知道,阿娘沒能和離是舍不得她,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因為她舍不得阿娘,她想和阿娘一直在一起。
貞兒是個壞孩子。
可是她又心疼阿娘,阿娘過得不好,也越來越不愛笑了。
她的阿娘,笑起來最美了。
梁貞試過找她阿爹求助,可是阿爹嘴上答應的好好的,說會保護好阿娘,根本就沒有做到。
那些壞人會變本加厲的欺負阿娘,還說阿娘吹什麼枕頭風,小門小戶上不得台麵,狐媚子品性什麼的,很多梁貞都聽不懂,但她知道那是不好的話。
阿娘處境越來越差,連她的寶貝書都被逼著燒掉了,那是阿娘從家鄉帶來的,阿娘做夢都想回家,她回不去,她隻剩那些書了。
梁貞聽到的時候就忍不住哭了,她是替阿娘哭的,阿娘該多傷心啊!
如今親眼目睹阿娘以前就被關過的小院子,梁貞再也忍不住了。
見不到阿娘也沒關係,她會一直一直記著阿娘的樣子,先生誇過她記性好,她肯定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