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的臉上一僵,就見到對麵的少女臉色可見的陰沉下來，他有些慌張，試圖解釋：“我、我剛……”
“你恢複記憶了對嗎？你騙我？又騙我？”童依依冷著臉，眼底帶著滿滿的控訴。
“我沒……”他試圖解釋,或者說掩飾。
“沒有？那難道是我失憶了？盧克,耍我很好玩嗎？”童依依說著,聲調漸高。
即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尤其是在對待熟悉已經欺騙過自己一次的老朋友，童依依甚至覺得委屈。
“我……”精靈王、現在該叫盧克，心底慌亂不已，最後還是試著垂死掙紮，“我醒過來後記憶還有些亂,剛剛才慢慢整理好。”
“是麼？”童依依半信半疑看著他,在盧克試著再開口時,她轉移了話題,“既然你的記憶回來了，一切都好說許多，什麼時候完成祝福儀式？”
盧克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他確實是一早醒來就恢複記憶了,那時還有些混亂，發現自己在躺在地毯上，還厚著臉皮爬上了少女的床。
可在少女醒過來後，他的記憶已經理清了。
但他不能承認。
他也沒想騙多久，也知道騙不了多久。
他隻是想能騙一時是一時，這樣才有借口將少女綁在自己身邊。
恢複記憶的他有了在中庭大陸生活的以及,更是了解少女的性子。
如果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黑暗精靈王強行將她留下，她或許不滿，卻不會恨。
可如果是恢複記憶的在人類世界生活過知曉禮義廉恥的自己強行將她留下，那麼他們之間僅剩的可能的那些情誼都會消耗殆儘。
童依依見他抿著唇一直不說話，以為他還是不願意完成儀式，便道：“盧克，好說歹說咱們也共事了兩年，你也騙了我兩年，我隻是這個要求，但你不願意？你……是不是從來沒把我當成朋友過。”
她說著，眼底閃過失望。
該死的！盧克在心底罵人。
他當然從來沒把他當做朋友，誰要該死的當她的朋友，他想做的從來都不是朋友！
可從一開始就是懷有目的接近少女的自己，卻沒有資格將這想法說出口。
這隻會將她推的更遠。
“祝福儀式，明日就可以完成。我今早已經將魔法陣擺好了。”他垂眸，淡淡的說出口。
童依依微愣，而後麵上帶上笑意，這一次她的笑容裡帶了些許真誠：“你果然是早就恢複記憶了！”
見盧克眼底閃過懊惱，童依依麵上的笑容更大：“不過算了，看在你連魔法陣都擺好了的份上。”
盧克看著少女臉上的笑，眼底閃過懷念，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明天你肚子……應該好些了。”
恢複記憶後的盧克，自然也記起了這些事，他麵不改色的，如同往常一樣嘮叨著：“越是這幾天你越應該多走動，不要總是像個懶漢一樣癱著，那樣隻會更難受。”
他記得她一般第三天就不會難受了。
雖然因為太私人她不會明說，但畢竟當了兩年的專屬騎士，從少女的臉色上他就能判斷出來。
痛則不通，痛則不通。適當的走動在經期確實有用。童依依是知曉的，不過……
這教訓的語氣實在太熟悉，包括點明她是個“懶漢”這點，整個中庭大陸也隻有盧克敢說，童依依撐著腦袋看著麵前的精靈，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哈，我之前說路易是下一個人選是騙你的，盧克，雖然你又菜、嘴巴又差勁、脾氣不好還沒禮貌，但不得不說，我或許找不到比你更適合的專屬騎士了。”
因為前半段話，傲嬌的精靈正要發怒，可聽到後麵，他目光卻軟了下來，隻是嘴巴還在嘀咕：“這叫什麼話，你以為你這個聖女又有多少優點了？又懶又饞又弱又蠢還不管事……”
可盧克知道少女不傻，聖殿與皇室的紛爭博弈也好，聖奧德城貴族間的洪流也罷，比之當初尚在努力偽裝人類融進去的自己來說，少女對這些看得一清二楚。
但少女從不插手這些事，甚至是避之而不及，但她究竟是想明哲保身還是純粹因為懶才不想卷入，盧克就不確定了。
從前陪著少女在後殿看書時，他盯著少女的背影，就時常在想這些。
少女或許是最不適合做聖殿聖女的人，又或許是最適合的那個。
。
祝福儀式很順利，當圓盤上的半邊樹葉變完整，童依依鬆口氣，心底升起滿滿的愉悅。
盧克很熟悉，那是工作完成後想要癱上十幾二十天不出門的氣息。
果然，少女迫不及待的，將那雙晶瑩剔透的眸子對著自己，裡麵含著期待的，表示要離開精靈國。
這讓他很不高興，少女甚至沒想過再陪自己幾日。
不過，他已經是黑暗精靈王，他總會有辦法能留下少女的：“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童依依這才反應過來，如果自己太快離開顯得太過不近人情，童依依腳尖點點鬆軟的草地：“明日吧。”
盧克點點頭，伸手自然的攬過童依依，在她詫異的眼神中揮袖，兩人就回到了公館內的房間了，他很快就放開攬著童依依的臂膀，沒有絲毫的逾矩：“他族離開精靈國隻有一個出口，在那些精靈族那裡，剛好我要去母樹，和你一起吧。”
童依依一愣，當下就要拒絕：“不了吧，那多不方便，你是去辦事的。”
“沒什麼不方便，”盧克勾了勾唇角，坐在屋內的椅子上，看見童依依還站著，就衝她招手，“坐。”
童依依輕歎口氣，還是走過去坐下：“盧克，你們精靈族的事情，我不能插手，你應該懂得。”
盧克當然明白，已然恢複記憶，他這話也隻是嚇唬嚇唬她，他不會真的將少女置於那麼尷尬的境地。
精靈族內部的事，不能牽扯上少女。
在祝福儀式之前，他都是這麼想的。
但現在……
盧克視線一轉，低頭看著身形嬌小的少女，她剔透的眸子直直盯著自己，害的自己的心跳聲都重了許多：“你不想知道為什麼？”
童依依一聽這就是要跟她講精靈族的故事了。
說實在的，她不大想聽，知道的越多承擔的就會越多。
即使是八卦，也是有些可以聽有些不能聽。
但麵前的這精靈顯然沒準備給自己選擇的餘地，一揮手連茶水點心都擺出來了。
茶水點心配故事，童依依沒法拒絕。
她默不作聲的拿起一塊糕點，期待的雙眸看向盧克。
盧克的耳朵顫了顫，悶笑兩聲，才緩過來，肅起臉來：“你應該能猜到，我去那，是要毀掉母樹。”
童依依吞下口中的點心，喝了口茶水，才問：“因為自然神拋棄了你們？”
這一點，她已經聽了些許。
盧克點頭：“精靈族不老不死是因為每一個精靈到了年紀會回到母樹重生，母樹本身並不會生育精靈。”
童依依眼皮一跳。
果然，和她之前想的一樣，那麼精靈族麵臨的最大問題，恐怕就是那個了。
“精靈族快要滅絕了？”童依依問。
盧克微愣，黑曜石一般幽深的眸子看著麵前的少女，良久，他才輕笑一聲：“你果然早就猜到了，你總是這樣，明明猜到卻什麼都不肯說。”
童依依捏了捏盤中的糕點，試圖找一塊最軟糯的，嘴裡道：“不是我不肯說，說了也無濟於事，況且本來也隻是猜測而已。”
猜到又能怎麼樣，她不是精靈族，不可能幫著精靈族解決這件事。
她隻是人族的聖女，侍奉光明神的花瓶，又不是勇者，什麼都要管。
盧克眼底帶上無奈，卻沒再說什麼：“是，精靈族不是不死，隻是不會老死，可一旦是意外死亡，比如戰死，就無力回天。一千多年前，九個大陸之間的戰爭不斷，精靈族死傷無數，回過神來才發現所剩無幾。”
精靈族如此厭惡人族，也和當年的戰爭有關，進入精靈國的工序如此繁瑣，也是因為精靈國不想在摻和大陸之間的事，也沒有精力參與了。
“所以你們在試著找新的繁衍方式？”
“是，”盧克扯了扯嘴角，“精靈族的愛｜欲被自然神壓製，生育能力也被壓製，但和外族生育率就會增高。可自然神認為精靈族是高貴純潔的，與他族繁衍就被視為墮落的背叛的精靈，會受到自然神的詛咒，變成黑發黑眸。”
童依依點頭，這和她與亞瑟打聽到的相差無幾。
不過，童依依心裡覺得有些怪異：“變成黑發黑眸也算詛咒？”
黑發黑眸明明很好看，自帶神秘氣場，這個世界的各個種族眼睛是瘸了麼？
她不由得想起之前自然神捏著自己的頭發說這顏色很適合自己。
怎麼個意思？
自然神將變成黑發黑眸視作詛咒，所以當時他其實是在隱晦的罵自己？
童依依一時心情複雜。
“當然，”盧克眼底的諷刺味道更大，“精靈族依靠露水生存倚樹而居是自然神的‘祝福’，精靈族把這稱作神賜，可其實他隻是把依附自己的種族改成自己心中完美的樣子。神喜歡的即是祝福，他厭惡的就是詛咒。
過去精靈族全族被各個大陸視為自然神的寵兒，可自然神將我們改成他喜歡的樣子後就不再管我們，哪怕看到我們即將滅絕也從未出手。是他拋棄了我們。”
童依依深表同情。
在這個世界的九個大陸中，神族的力量是最強的，誰拳頭大誰說話，這也沒辦法。
說到自然神，得到傳承的盧克顯然還有很多想要謾罵出口的話，童依依看出來了，連忙阻止，轉移話題：“所以你想毀掉母樹，是要斷掉那些精靈族的念想防止他們滅絕？”
“不……”盧克古怪的看了一眼童依依，“你怎麼會這麼想？我隻是想毀掉這片精靈大陸上自然神的信仰，母樹是自然神帶來的最重要的禮物，必須要毀掉，我們不需要神明祝福，更不需要神教我們做事。”
童依依一時有些無言，不過想一想，精靈族的力量體係本身也很強，或許夠得上格和神明一戰，自然神就算惱怒，滅精靈族全族也要花些力氣。
相較而言人族就不同了，最高八階強者在人類大陸橫著走，在神族麵前就像渣子，踩到都看不見的那種。
說到底這都是精靈族內部的事，童依依看著麵前的盧克，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點了一句：“盧克，你在人類大陸呆過，你該知道的，信仰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崩塌，甚至，信仰在遇到小挫折後會變得更加狂熱。”
毀掉母樹，或許毀掉了自然神帶來的東西，但居住在母樹那裡的精靈族，信仰隻會更加強烈。因為沒有了母樹做支撐，他們會滿懷期待自然神降臨拯救他們。
自然神已經降臨過一次，悄無聲息的，難保他不會再來一次，那時候那些精靈族的信仰會更虔誠。
就像是聖奧德城的人們見到光明神顯神跡後就瘋狂了一樣。
盧克聽罷沉默許久，他低著頭，忽而自嘲的笑了聲：“是啊，我在人類大陸呆了那麼久，竟然還是這麼蠢。神明冷漠可恨，卻不是我們敵得過的，而依附強者，是所有弱者的本能。”
童依依見他有放棄的意思，連忙道：“你也不必這麼灰心，我看你們黑暗精靈數量不少了，既然現在生育問題解決了，關於墮落不墮落的觀念問題……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毀掉一棵樹就能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