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古老的鐘罄聲悠揚,蒼古,好似從青萍山蒼穹深處敲擊傳下來的一樣。
六峰之間,各種禦空的身影層出不窮。
青雲門已有二十年沒有舉行過宗門大比。
對於往屆的弟子來說,同樣值得期待,很多青雲門的弟子,甚至是從數萬裡之遙的斬妖路曆練期間趕回來。
青雲門雖然隻算三流宗門,可在青萍州,它卻是一等一的門派。
儘管這數十年來,青雲門戰死的弟子上萬人,但人族心有淩雲誌,總有那麼一些年輕人,熱血未冷,每年都想要躍過青雲梯,入青雲門,斬妖立功,心有鴻鵠。
若在平時,青雲門中的弟子,往往隻有百名長老和最年輕的一屆弟子,總共加起來,也不過才千餘人,但當青雲門有宗門大比,散落天涯的青雲門弟子歸來,何其壯觀熱鬨。
山門青雲梯,青萍山的風,不斷送回青雲門的弟子。
每年都會有那麼一些人,在與妖族大戰後失蹤,名字會刻在鎮妖碑上,可數年或是數十年後,偶爾也會有那麼三五幾個幸運的人,從山門歸來,斬妖立功,看見自己的名字印刻在鎮妖碑上,淚流滿麵。
更有甚者,出山曆練時不過束冠之年,歸來時已然滿麵霜塵,白發蒼蒼。
但更多的青雲門弟子,更樂意從山外禦劍歸來,以彰顯青雲門斬妖之功。
這是青雲門的長老所樂意看見的,所以,今日青雲門大比,山門大開。
一道道遁光從山外歸來,有專門的長老和弟子負責唱禮念名字。
這樣的迎回之禮。
已經持續千年。
而距離青雲門最近的一次大迎回,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青萍州大妖入侵。
千名修士出青雲。
歸來時,絕大多數都是一枚枚象征著身份的宗門令。
四年前的那一場損失,是青雲門百年來損失最大的一次。
巨大八卦形狀的演武場上旌旗獵獵作響,但通往演武場的路,今日隻有一條。
那就是必須經過鎮妖碑前。
一是為了對戰死修士心懷敬意。
二則是利用鎮妖碑的英魂聖靈,可以甄彆混入修士中的妖族奸細,這都是無數青雲門修士用生命換來的教訓。
每一位從山外歸來的斬妖弟子,都會獲得青雲門弟子接待,換新服的殊榮。
這樣的場景。
對於三年前加入青雲門的弟子來說,充滿新奇。
人影躥動的鎮妖碑前,各弟子之間都在熱絡的彼此相認或是交談,雖然修煉這條路極其的殘酷和艱難,但在斬妖這條路上,有無數青雲門的弟子從素不相識到共同求生再到莫逆之交,多年深厚的情誼,仿佛是這冰冷世界唯一的光。
顧餘生穿著一襲青衫站在鎮妖碑前。
默默的看往屆青雲門出山的弟子與宗門內的弟子或是長老見麵相泣,相擁而笑,那臉上或帶笑或悲慟,都是曆經一場場生死,過儘千帆的滄桑,場麵極其感人。
有兩名霜塵滿麵的老人和老嫗在鎮妖碑前重逢,老者失去了雙臂,老嫗失去雙腿。
或許他們曾經都是青雲門中風華正茂的少年少女。
在某個妖族入侵的日子分離,從此再未相見過,再見麵時,山河已秋,人間已晚,隻有那天上冉冉升起的朝陽落在他們的臉上。
可他們在老淚縱橫後,是何等的眷戀朝陽以及青萍山的風。
畢竟,比起冰冷冷的名字落在鎮妖碑上。
活著,才是人生最大的意義。
顧餘生一動不動,怔怔的發愣。
他多希望那山門外,有一道身影也會走來,帶著笑容,遠遠的朝他招手,說一聲‘餘生,你長大了呢’。
可顧白終究沒有來。
那一柄劍就那麼冰冷冷的豎在那。
每當有人經過,都會有人問起原由。
有人憤怒唾棄咒罵。
想要將那一把恥辱之劍拔出來折斷。
但那劍有一股無形的屏障保護著,任誰都動不得分毫。
也有人霜塵滿麵的老人站在顧白的那一把劍前,默默無聲。
他們當中,有人經曆了太多人間離彆。
榮耀,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