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涼似看穿顧餘生的心思。
指著外麵的雪。
“你且去寫個人字。”
顧餘生取下腰間的木劍,以木劍為筆。
用心在雪地寫下一個人字。
方秋涼沒有再示意顧餘生接下來怎麼做。
但很快,天空落下的雪花,將顧餘生寫的字蓋去,白茫茫的一片。
方秋涼已站在顧餘生身旁,問道:“人字還在嗎?”薆荳看書
“先生,不在了。”
“心中可有人字?”
顧餘生答道:“有。”
方秋涼蹲下來,將顧餘生剛剛寫的字一點點用手刨開,指著顧餘生方才寫下的字。
“你能寫下這個字,是因為你已經早就學會了,但是,你能看得那麼清楚,卻是因為雪地下的泥地將這個字映襯得清晰。修行也一樣,你以為純粹的東西,未必純粹,你以為已經領悟的東西,未必真正的領悟了。”
方秋涼起身,用勉勵的目光對顧餘生道:“孩子,你現在應該先靜下心來,你已經被你父親打磨成一塊無暇之玉,可不能在琢刻的時候,出現瑕疵,隻要心境平和,很多事,都會在冥冥之中出現答案,這何嘗不是一種煉心呢。”
聽見煉心二字。
顧餘生不由地精神一震。
原來方秋涼從未真正的醉過,他一開始,就看穿了此行尋找磨劍石的深層意義。
他。
才是真正的隱世高人。
“先生,我明白了。”
顧餘生抱拳行禮。
方秋涼揮揮手。
“去吧,如同當初你向往最初的那一條道一樣,不妨純粹一些。”
風雪中。
顧餘生走得不急不躁。
方秋涼站在雪地中,看著顧餘生離去的背影,好久後才默默歎息。
等顧餘生徹底消失在雪地的儘頭。
方秋涼才轉過身,一步步的走進道觀。
他的手,輕輕的落在石案上。
轟隆隆!
那一尊石像下方傳來沉重的聲音。
一隻手從石像下方的裂隙探出來,石像一點點的挪動。
一張沾滿香灰,慘白無比的老臉逐漸清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老石匠石倉啐一口唾沫,瞪大眼睛,一隻手指著方秋涼破口大罵:“方秋涼,我走我的道,你睡你的覺,礙著你什麼事,老子身能負山嶽,豈會被你壓死?”
方秋涼則坐在火塘邊,隻手握著雞腿,另外一隻手端著酒杯,似笑非笑,“還剩一口湯,你喝不喝?”
石倉拍了拍身上的灰,徑直的坐在地上,不知從哪取來一雙筷子,往土罐裡攪動幾下,隻撈到一塊雞屁股,一臉嫌棄的道:“現在的年輕人,不懂尊重老人家,也不知道給我留一點。”
方秋涼身子往前,說道:“孩子就嘗了個味道,都是我吃的,聒噪什麼,你要是嫌棄,雞屁股也沒得吃。”
石倉一口把雞屁股放進嘴裡,細細的品了品,見旁邊還留著顧餘生之前喝的酒杯,裡麵有沒喝完的酒,滿滿的一杯,他也不講究,直接拿在手上,一飲而儘。
“好烈!”
石倉眉毛擰成一團。
“不似人間的酒。”
“怎麼,那小子吹噓一句,你信了?”方秋涼淺酌一口,似乎也品出了酒的味道,“我還是喜歡桃花釀一些。”
石倉把土罐抱起來,整罐雞湯被他喝了一半,長長的吐一口氣,挽了挽袖子:“少給老夫轉移話題,我這一輩子,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你們道家的香火斷了,總不能怪老夫吧?今日壓身之辱,老夫得討回來。”
方秋涼盯著暴怒的石倉,緩緩伸出手,說道:“拿出來吧。”
“什麼?”
“拿出來。”
石倉怒道:“什麼東西!”
方秋涼目光深邃。
手一直懸著。
“老石,彆裝糊塗了,你知道那孩子在找什麼,避而不見,讓孩子一頓好找,大雪天的,你試探那孩子的誠意?我知道你有這個資格考驗那孩子的誠心,但老夫要告訴你,那孩子自小失去娘親,如今連父親也沒了,孤零零的在這世上,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還要他多走多少路?”
老石匠暴怒的氣息漸漸變得平和,他把兩隻手攏在袖子裡,低下頭,說道:
“我不過是神牽著的一條老狗而已,哪有資格考驗彆人,方先生,不是我不交出那東西,實在是那東西被我用來鎮壓那一尊魔像了,我怕那孩子找到我,我又拿不出來,那孩子眼睛從小就明亮清澈,我看不得他失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