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你們兩個畜生,要鬨到什麼時候?”
聲音落下。
無論是黃牛還是黃龍,都無法保持原有的形態,他們看著被親手毀掉的山川地貌,互相看一眼,彼此施展大神通,黃牛將那一道深淵溝壑填平。
黃龍化作道人,手掐訣,讓山重新成山,讓草重新成草,讓樹重新成樹。
天還在下雨。
蠻僧重新走進廟來,鮮血從他身上滴落,從外麵一直延伸到火塘邊,黃龍道人道袍破舊,一隻手耷拉著,道冠歪斜,他也在滲血,進廟門的時候,顧餘生手持著的劍吱吱作響,黃龍道人聲音沙啞:“小友,把劍收一收。”
顧餘生擦掉口鼻的鮮血,看著氣息萎靡,卻依舊生命力極強的兩個怪物,忐忑道:“兩位前輩,你們還打不打?”
“不打了,不打了。”
蠻僧擺手。
“不打了,不打了。”
黃龍道人靠著牆邊坐下,不一會,屁股下方就滲滿金色的鮮血。
顧餘生小心翼翼的走到火塘邊,從葫蘆中取出一些藥,不斷的丟進鍋裡麵,不斷的攪合,又加了一些取自煙州河底的靈水倒進鍋裡。
“兩位前輩,我曾跟在一位煮茶的老前輩身邊,耳濡目染學了一些皮毛醫術,我在山裡摘了不少藥,不知道這些藥能不能止血治傷,如果可以,你們吱一聲。”
蠻僧不說話,把碗扣進鍋裡,盛了一碗摻雜了藥的熱湯,一口囫吞了下去。
“到底是一頭牛。”
黃龍道人嫌棄無比,挽了挽袖子,也把碗扣進鍋裡,盛滿一碗藥湯,先是用鼻子嗅了嗅,才一口口的喝進肚子。
“裝模作樣。”
蠻僧雙手放在身前,他的身體宛若一座火山,轟隆隆作響。
片刻後,身前的爪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黃龍道人則盤坐手抱陰陽,以指畫一道符,引來廟外的無根水,不斷的環繞在身前,呼吸之間,雨滴不斷的沒入身體,他身上滲漏的鮮血,也漸漸止住了。
顧餘生抱著靈葫,默默等待天明。
蠻僧和道人幾乎同一時間從打坐狀態醒來,互相看一眼對方。
顧餘生心裡咯噔一下。
暗覺不妙。
蠻僧卻是雙手合在一處,身上泛起精純無比的佛光,他睜著銅鈴大小的眼睛,對顧餘生發問道:“我以佛門大乘之覺輪轉因果,舍棄肉身,不受輪回之苦,小友,如此,我可還是世人眼中的耕地黃牛?”
不等顧餘生回答。
黃龍道人冷笑道:“縱然你超脫輪回又如何,大乘佛法雖度眾生,然而你舍棄本身,與道法相背,肉身枯而神魂散,如此,修佛何用?
天地兩口氣,一陰一陽,萬妖崇人身,煉肉身以為人,方為大道,小友,你身為人族,貧道說的可有道理?”
顧餘生被一牛一龍凝視。
心中淩亂。
等等。
他們在辯道?
顧餘生一臉愕然。
天地間如此深奧的道理,他哪裡懂得。
顧餘生看了看蠻僧,又看了看黃龍道人。
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都有道理?
那就是和稀泥。
認可其中一方?
那必然得罪另外一方。
怪不得一牛一龍要打生打死。
原來是涉及到大道之爭。
顧餘生不敢糊弄。
也不能糊弄。
顧餘生起身作揖道:“兩位前輩,晚輩顧餘生,如今才十八歲,出青雲以腳量天下,不懂那麼深奧的道理,給不出答案。”
“難道你心中沒有道?”
黃龍道人眼中殺意又起。
這一次,顧餘生持劍而立。
“有。”
“這就是我的道。”
“劍道。”
黃龍道人冷笑不已。
“這條道,有人走過了,行不通。”
蠻僧忽然大怒,“黃龍,你還好意思說這樣的話,當年若不是你,小師叔豈會隕劍斷路?”
黃龍道人譏諷道:“那你呢?蠻牛,夫子座下受訓千年,最後卻入佛門?和尚吃素,你吃草,所以你覺得佛門是你的歸宿?”
“你又想打架?”
蠻僧口鼻噴火。
“看我不扒了你的龍筋!”
黃龍道人:“我扒了你的牛皮!”
顧餘生連忙後退。
又來了。
但這一次。
兩人鬥嘴後,卻沒有再打架。
而是很有默契的看一眼外麵的蒼穹。
黃龍道人雙手抱懷:“總有一天,你這頭蠻牛會明白,貧道說的才是對的。”
“小黃龍,貧僧不會錯。”
蠻牛雙手合十,無比虔誠,他看了看顧餘生,眼睛變得明亮:“小友,你要走的的劍道之路太小太窄,我觀你有一顆慈悲佛心,與我修佛,大道可期。”
黃龍道人哈哈哈大笑:“小子,你手持之劍,曾為貧道主人所有,他尚且走不通劍道,隻窺得那一道門縫真意,更何況是你?”
“貧道騰遊四海,窺得黃庭大道,你又有道性,若與貧道坐而論道,他日修得道門真意,斬龍何難?不過是一群高傲的家夥罷了,我可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