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貴族從神的頭發裡誕生,貴族是手,平民是腳,而貧民,是腳底的泥灰。”
“發現問題了沒有?”大小姐鼓掌,“這個故事裡,沒有神本人欸?”
這句話無異於驚雷,一下子從沈呦呦的腦袋頂,劈了下來。
一瞬間,老夫人的預言、她臉上的那抹聖潔、包括那枚刺入心臟的十字架……全都連了起來。
“所以啊,”大小姐總結道:“這些隻不過是統治階級的工具而已。”
“不,姐姐,”沈呦呦第一次否決了這個話,她抬起頭,看向大小姐,“神已經死了。”
最受神偏愛的大貴族,殺害了神。
最信仰神的土地,將神拖入了地獄。
沈呦呦說這話時神態太過認真,以至於大小姐都愣了一秒,好半晌,她才僵硬地笑道:“是嗎?”
“那可太好了。”她的語氣裡帶著點點玩笑,“我再也不用被逼著結婚將財產拱手相讓了。”
此時的大小姐已經隱隱從沈呦呦的表情中,讀出了些許讓人不安的消息。
但她絕對無法想到、也永遠不會將緊接著發生的那場聲勢浩大的革命,跟這一次的對話聯係起來。
或許直到年近古稀,重新回來翻閱這些錄像時,大小姐才會恍然。
原來冥冥之中,一切的命運,早在那時,就已經被注定。
神死了。
這片連神都無法活下去的土地,這群失去了神的偏愛的大貴族們,也是時候該被清算了。
革命的號角已經吹響,時代的浪潮開始翻湧,這一次,沒有人、甚至神,再能阻止。
當然,大小姐此時的關注點還在任務上,她敲敲桌子,“不聊那些了,你們的任務做的怎麼樣了?”
沈呦呦跟爸爸對視一眼,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我打算將最後一個任務的主題定為‘禮物’。”
“我有一份想送給很多很多人的禮物。”
*
“禮物?”
小野森助皺眉,“她有沒有說是什麼禮物?”
師兄搖了搖頭,“他們非常謹慎,幾乎沒有在直播間透露什麼訊息。”
小野森助沉吟片刻,忽然抬頭。
“你讓賀天均過來。”
賀天均很快趕了過來,他安撫了焦躁不安的母親好幾天,此時眼底下一片青黑,神情低迷。
因此哪怕看到給自己提供臨時住所的小野森助,他也沒什麼好語氣,直接道:“找我什麼事?”
小野森助也不在乎,在他看來,賀天均隻是賀赫送來投誠的人頭而已,跟工具沒什麼兩樣。
工具嘛,好用就行。
“我聽說,你在模擬運算方麵頗有造詣?”
小野森助見賀天均猛地抬起頭,心中更加確定,“你之前跟我合作的時候,能這麼快捕捉到罪犯的行動軌跡和外貌特征,也是靠你電腦裡的那個小軟件吧?”
“還有那個朱什麼克的,怎麼就這麼巧,隨意一班車,就坐到了這座城市,還無意間撞到了將畫框搬出來清理的傭人?”
小野森助一邊觀察著賀天均的神色,一邊慢條斯理道:“沈呦呦他們一踏入這個城市,你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最近的電話亭聯係上他們,估計也是靠的那個軟件?”
“你早就發現了卡裡不對勁了吧?”小野森助諷刺地笑道:“讓我想想,他殺的最後一個人,似乎是在你來之後?”
“那時候怎麼不站出來揭穿呢?是怕影響到你舅舅,還是怕讓你舅舅發現,你並沒有那麼相信他?”
“夠了!”賀天均拳頭攥緊,他猛地抬起頭,眼色陰沉,“你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
小野森助像模像樣地想翹二郎腿,然而錯估了自己腿的長度,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放下,“我需要你用儘全力幫我拖延沈呦呦完成任務的時間。”
“我現在的排位是十三名,升上去隻是時間問題。你可就不一樣了。”
小野森助將小身板前傾:“我知道你們一開始的目標隻是進國際賽,現在也算超額完成目標了。如果你成功幫我拖延了時間,讓我追趕上沈呦呦的進度。”
“我保證,能讓你舅舅的公司,在R國,暢通無阻。”
這個場麵理應是有點滑稽的。
一個八歲多的小孩子,斬釘截鐵地擔保一家產值上億的公司。
但偏偏,他卻比其他無數三十乃至六七十的社畜,更有資格說出這一番話。
小野家族,掌握了R國最核心的汽車產業,除此之外,也是動漫行業的巨頭之一。
他的家族成員遍布政、商兩界,甚至那位多年前的“東方奇跡”,正是小野森助的叔叔。
從小浸潤在這種家庭環境中的小野森助,作為這一代最有可能繼承家業的太子爺,可謂是享儘榮華與富貴,看誰不順眼都不需要自己動手,那些想拍他馬屁的人,自然會蜂擁而上,讓那個人再也無法出現在他的麵前。
而他自出生以來,唯一的三次吃癟,都栽在沈呦呦和沈年這對父女身上了。
第一次是金崔石的那道題,第二次是抽簽作弊被曝,第三次則是演唱會事件。
因為這三件事的連連失利,小野森助還被父親特意打電話過來狠狠地臭罵了一頓,氣得他砸了不少名貴的器件。
——好在這裡雖然說是王子的私宅,其實是他父親早年在這偷偷置辦的房產,否則換了任何一個人,早就被趕出去了。
小野森助哪裡咽得下這口氣。事實上,他早在剛到這裡時,就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報複沈呦呦,然而在母親和王子的勸說下,暫時勉強放下了這個念頭。
他必須在鏡頭前維護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的傲慢,但絕不能顯得惡毒。
一個矜貴又天才的小少爺,無疑是招人喜愛的,但一個狹隘又毒辣的小孩,就會招人唾棄了。
所以他絕不能親自出手,掉了身價。
想到這,小野森助又抬了抬下巴,“怎麼樣?”
賀天均是很想拒絕的。
他知道,按照往期的慣例,隻有前十名才能順利進入第三期,像是他這種,在這一期的後半程,還是十五名開外的,幾乎已經算是被半淘汰了。
他也知道,不管再怎麼競爭,本質上,他和沈呦呦才算是一起的。
他更知道,站在國家的層麵上,他現在更應該幫著保住沈呦呦。
他們來自一個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且她很可能,或者說必定是,華國這麼多年來,一直等待的一個機遇。
《天才》開辦整整三十年,沒有一個華國人闖入過第三期。
更彆提他已經跟沈呦呦合作過一次。哪怕心裡再彆扭,他也不得不承認,沈呦呦確實是個優秀的同伴。
同時,也絕對是一位可怕的敵人。
小野森助沒有直接跟她交過手,不了解沈呦呦的實力,但賀天均清楚。
但正當他張嘴想拒絕的時候,腦子裡卻飛快地閃過了母親夜夜垂淚的臉、那些惡語相對的彈幕,以及童年時期的舅舅。
小野森助的問話再一次在腦中響起。
“你是怕影響到你舅舅,還是怕讓你舅舅發現,你並沒有那麼相信他?”
不,都不是。
賀天均的拳頭越攥越緊,輕輕地閉了閉眼睛。
一股難以抑製的悲傷湧上心頭,一卡一卡的,就像是有一塊石頭,堵在了胸口的位置。
他是怕自己發現,舅舅不是好人。
如果有一個人,他對你特彆好,隻要你想要的,他都會儘全力幫你實現。
他會在你難過時帶你去遊樂園,教你如何痛痛快快地發泄出來;
他會在你被同學欺辱的時候直接站出來,將對方的父母告上法庭;
他會鼓勵你、教育你、訓斥你,給你提供最好的教育資源,幫你教訓不稱職的爸媽,再帶你去欣賞自己的商業帝國。
“看,”他會說,“天均,等舅舅老了,這些以後都是你的。”
你會恨他嗎?
那如果他對你的所有好,都是建立在彆人的屍骨之上的呢?
賀天均以前不肯想,現在不敢想。
他甚至不敢承認,其實在心底的最深處,他對這樣的舅舅根本怨恨不起來。
讓他害怕,以至於夜不能寐的,是另一個猜測。
——如果他對你的所有好,都是建立在你有價值的基礎上,故意扮演的呢?
“好,”不知過了多久,賀天均聽到自己的聲音機械般的響起,“我會幫你遏製沈呦呦的進度。”
“但我們需要先簽好協議。”
賀天均俯視著坐在那的小野森助,“我要確保你,會按照你說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