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呦呦混混沌沌地轉醒,發現竟然還沒有到家。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軟綿綿地扯了扯沈年的衣角,“爸爸。”
“我們這是去哪裡呀?”
沈年正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感受到沈呦呦的動靜,回過頭,隻覺得心都要化了。
他忍不住掐了掐女兒的小臉蛋,輕笑,“去奶奶家。”
沈呦呦還不太清醒,懵懵的,“是保姆奶奶家嗎?”
“不,”沈年深吸口氣,“是爸爸的奶奶家。”
沈呦呦一下子醒了,她一個激靈,放大雙眸,倒是龔章先反應了過來,側頭往後看,“你終於打算帶呦呦回去看看了?”
“哪裡是我不願意帶呦呦回家,”沈年苦笑,“是老人家不願意見我。”
龔章稀奇,“你爺爺奶奶當年不是最疼你了嗎?”
“你也知道是當年,”沈年歎息一聲,“自從我進娛樂圈後,老爺子就不認我這個孫子了。”
一說到這,他就想到了老爺子拿著掃帚威武打人的模樣,屁股瞬間開始隱隱作痛。
“畢竟他培養了你那麼久。沒想到你不愛金融,竟然不務正業地愛上了唱歌。”
龔章笑著道:“老爺子生氣也正常。”
“所以啊,”沈年一把抱起沈呦呦,開玩笑道:“我這次特意帶了個小盾牌,老爺子總不能連著他的曾孫女一起打吧?”
小盾牌呦呦終於反應了過來。
她眼睛一亮,歡呼,“太好了!”
沈年納悶,“你高興個什麼勁?”
“我要去告家長!”小姑娘非常興奮,甚至虎虎生威地打了小半套奶拳,“讓爺爺好好教訓爸爸!”
沈年:“???”
他一把捏住“小棉襖”的鼻子,挑眉,“你再說一遍?”
沈呦呦毫不示弱,她掙脫不開,隻能甕聲甕氣道:“爸爸平時一點都不聽話!”
沈年將手放到沈呦呦的小肚子旁邊,威脅,“再說?”
非常怕癢的小姑娘縮了縮身子,依舊很倔強,“爸爸不乖!欺負小朋友!”
沈年不怒反笑,他一點沒有大人該有的寬容,說乾就乾,毫不留情地專門往沈呦呦怕癢的地方撓,看著小姑娘扭來扭去,眼淚都笑出來了,也沒有絲毫想停下來的意思。
還是沈呦呦先意識到了環境對己方的不利,汽車後座空間狹小,她身手靈活、擅長跑路的優勢完全發揮不出來,反倒是爸爸體型龐大,大長腿隨意一伸,就能占據後座的半壁江山,實在不是個戰鬥的好地方。
聰明的小朋友要懂得能屈能伸,更聰明的小朋友要懂得因地製宜。
於是作為更更聰明的小朋友,沈呦呦很快舉起了白旗,她先是像一隻小狗狗一樣,牢牢地抱住沈年的腿,死也不鬆開,隨即眨巴眨巴大眼睛,奶聲奶氣地撒嬌,“爸爸,我錯了。”
這一步成功讓沈年停住了動作,沈呦呦乘勝追擊,她順勢抓住爸爸的手,將臉蛋在手心裡蹭了蹭,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甜甜道:“呦呦最喜歡爸爸啦!”
哪來的宇宙級彆小甜心?
這步一出,沈年直接繳械投降,他擺爛地鬆開手,然而沈呦呦的戰術還沒結束。
“爸爸,”她晃了晃沈年的胳膊,雙手在胸前攥成一個小拳頭,委屈巴巴,“可以不再撓我癢癢了嗎?”
“被撓癢癢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沈年能怎麼辦?
一個粉雕玉琢的奶團子可憐巴巴地對你祈求,大眼睛裡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剛剛笑出來的,還是因為難受造成的。
而且這個奶團子還是你女兒!
就算此時前方有個陷阱,他也會照跳不誤,更何況沈呦呦隻是提了個這麼微不足道的小要求呢?
於是沈年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小姑娘一個跳躍,將小鞋子踢到座椅底下,直接站了起來。
她手叉著腰,搖搖晃晃地踩在沈年腿上,一掃剛剛的可憐兮兮,開始作威作福。
“爸爸大壞蛋!”
沈年:“……”
看完全程的龔章,“……”
“呦呦,”龔章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實話告訴伯伯,最近在看什麼書?”
沈呦呦正摩拳擦掌地試探到底哪個地方才是爸爸的癢癢點,聞言下意識答道:“《三十六計》呀。”
那難怪了!
龔章恍然大悟,同情地看了眼正生無可戀地被沈呦呦折騰的沈年。
他就說,這招數怎麼這麼眼熟!
這不就是三十六計裡的美人計嗎!
她甚至還結合了苦肉計!
龔章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沈呦呦今年五歲半,沈年還能跟她有來有往地過招,等到小姑娘再長大一點……
他再次通過後視鏡同情地看了眼沈年,努力壓下嘴角,讓自己的笑容不那麼明顯。
*
在沈年他們駕車趕往老家的同時,賀天均也順利趕到了天秀小區。
他剛想給錢,那個司機連連揮手,“我認識你,你也是《天才》裡的選手吧?”
賀天均一愣,司機繼續道:“你們剛剛是在做任務吧?好好乾,祖國的明天就看你們了!”
“這車錢就當我為祖國的未來奉獻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吧!……行了,叔叔也不耽誤你做任務了,快進去吧!”
“不是……”
賀天均想解釋,然而司機沒給他這個機會,他甚至親自下車,幫賀天均把車門拉開,眼角的皺紋疊起,泛著深沉的黃。
“快去吧,”司機站在陽光中,往外揮手,“我看你們節目裡做任務都是有時間限製的。”
賀天均遲鈍地下車,視線不自覺停在了司機左胸口的口袋處。
司機注意到他的目光,跟著看了過去,待到發現他在看什麼,不由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女兒,可愛吧?”
他將照片從口袋裡掏了出來,放在手心,頗有幾分愛不釋手。
那張照片上坐著一個不到一歲的小女嬰,賀天均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或許是他的態度激起了司機的表達欲,以至於這位常年在城市的角落裡穿梭的大叔,蠟黃的手輕輕地捧著那張照片,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她今年應該已經五歲了,聽她媽媽說,現在每天追著你們的節目看嘞。”
“我給她買了一條可漂亮的公主裙寄回去了嘞,等裙子到了,我讓她媽媽再拍一張照片過來……”
“現在的小孩真是一天一個樣,”司機眼裡帶著幾分閃爍,“不知道等我回去,她又是什麼樣了。”
“我都不敢打電話回去,一打通她就哭,唉……”
賀天均隻覺得胸口有點脹,又有點憤怒。
他確信這個父親絕對是愛自己女兒的,但他又實在無法理解這些操作,最後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你為什麼不能多回去看看,多多陪在她身邊呢?”
“她需要的不是漂亮的裙子,而是爸爸的陪伴啊?”
司機愣住了,他攥緊手中的照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最後,他隻能深沉地歎息一聲,重重地拍了拍賀天均的肩膀,“小朋友,好好加油啊。”
司機一腳深、一腳淺地上了車,很快就開車離開了。
賀天均呆呆地往裡走,眼前不斷浮現出剛剛的畫麵。
那個司機坐上車垂著腦袋,手搭在方向盤上,不再年輕的脊背變得彎曲,身體不斷地顫抖著。
好一會,他才直起腰,重重地踩下油門。
賀天均有些後悔,卻又倔強地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問題。
直到他站在了父親的門前。
“咚、咚、咚。”
“誰啊?”
帶著酒意的醉醺醺的聲音響起,賀天均下意識地哆嗦了一句,然後清了清嗓子,“我。”
房間裡驟然安靜了下來,很快,裡麵又傳來一道聲音,“你來乾什麼?你媽媽呢?”
賀天均攥緊了拳頭,“我想自己跟您聊聊。”
“有什麼好聊的?”房間裡那道聲音變得暴躁,“我喝醉了,頭疼,你彆在這待著,自己寫作業去!”
賀天均實在忍不住了,他握緊手中早就配好的備用鑰匙,深吸一口氣,猛地打開了房間門。
熏天的酒氣。
在這黑漆漆的房間中央,爛泥似的躺著一個人,他手中還握著酒瓶,被驟然刺進來的光線刺得迷迷瞪瞪睜開眼,嘴裡開始胡亂的罵,“你這是在乾什麼?沒看到我在睡覺嗎?”
賀天均被熏得後退了兩步,卻還是堅定站在門口處,拳頭握緊,重複道:“我想跟您談談。”
“談個鬼!”
男人直接把手中的酒瓶砸到角落,濺起的碎片嚇得賀天均又後退了幾步,“我再說一遍,出去。”
“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賀天均再也忍不住了,他用袖子狠狠地擦掉臉上的眼淚,哭著大喊,“我遇到的所有爸爸,不管怎麼樣,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為什麼隻有你是這樣?!”
黑暗密閉的房間裡,隻有賀天均聲嘶力竭的喊叫在回蕩。
整個房間就像是一個黑洞,激不起半點波瀾,好半晌,男人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傳來,“出去。”
賀天均絕望了。
他死死地咬著牙,憋住呼吸,瞪著自己的父親。
“我恨你。”
門被重重地砸上,世界重歸黑暗。
男人這才動了動,一陣細微的鐵鏈聲響起。
血腥味漸漸濃鬱,他攥緊了手中的酒瓶碎片,頹喪地垂著腦袋,就像一條死去的魚。
賀赫滿意地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安撫賀淨,“沒事,天均已經到家了。”
賀淨這才鬆了口氣,眼淚又忍不住湧了出來,“你說這孩子,突然這是在鬨什麼。”
“正常,天均也該叛逆期了,”賀赫輕輕拍拍姐姐的肩,“讓他發泄一下,也算長個教訓。”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不吃點虧不知道回頭的。”
賀淨漸漸被安撫下來,賀赫仿若不經意道:“對了,這段時間你不在家,我安排了專人去照顧姐夫……”
“他怎麼樣了?”賀淨果然被勾起了注意,焦急道:“好點了嗎?”
賀赫歎息著搖了搖頭,“我看姐夫最近情緒已經稍微穩定了點,實在不忍心他一直綁著鐵鏈,就讓人幫他解開了一下……”
“結果……”
賀赫露出手臂上的傷疤,立刻引得賀淨一陣驚呼,她的眼淚又像不要錢般往下掉,哽咽道:“很疼吧?”
“還好,”賀赫輕輕拍著賀淨的肩,露出個慶幸的微笑,“幸好你們不在家,隻有我受了點小傷。”
“否則讓天均看到了這些,後果不堪設想。”
賀赫的話讓賀淨又感動地眼淚汪汪,之前的一點點隔閡瞬間煙消雲散,她一邊抹著淚,一邊不住地數落著,“天均也是,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有這麼好的舅舅在,也不知道珍惜……”
賀赫連連擺手,在賀淨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個有些怪誕的笑。
*
等沈呦呦又打了個小盹,奶奶家總算到了。
比起那兩個從他有記憶起就一直在吵架的父母,其實沈年的童年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奶奶家度過的。
奶奶家在一個小城鎮裡,這裡生活的多數都是當地人,以至於他一下車,就立刻被人認出來了。
“欸!這不是沈年嗎?”
“年年回來看爺爺奶奶了?哎喲,長得越來越俊了!我年輕的時候還抱過你呢!”
“喲,年兒都當爸爸了?我還記得你當時光著屁股一邊哭一邊跑回家,說我家那小子把你褲子上沾了泥巴的事嘞……”
沈年聽到一半就覺得不對勁,不顧小姑娘的掙紮一把將沈呦呦的耳朵捂住,尷尬道:“張奶奶,我都快三十了!”
“三十怎麼了?”張奶奶眼睛一瞪,“再大了回到這,也是小孩子!”
她說著說著忽然揮了揮手,“欸,老沈家的,你來得剛好!”
沈年身形一僵,竟然有些不敢回頭。
張奶奶的控訴聲還在耳邊回蕩,“你可得好好教育一下你家這孩子啊,當了大明星就不認我們了可還行?還當著你曾孫女的麵……”
沈呦呦隻感受到爸爸忽然僵硬在原地,就像個雕塑一樣,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哢——”雕塑應聲鬆開了她的耳朵。
清晰的聲音又重新灌入了耳中,沈呦呦隻聽到一聲帶著哭腔、蒼老的女聲,“你還知道回來!”
“我還以為老沈家,沒了個兒子就算了,孫子也早沒了呢!”
沈年終於動了。
他低著頭,不敢看奶奶的表情,低聲道:“奶奶……”
“彆叫我奶奶!”
老婦人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我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孫子!”
氣氛凝滯了,沈年手足無措地站在那,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他的婆婆們也安靜了下來,歎息著搖搖頭。
沈呦呦被爸爸的身體完全擋住,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歪頭看向龔章。
龔章連忙伸出手,“噓!”
“既然你當時出事了不知道回來,那最好一輩子彆回來的好!”
老奶奶還在持續發招,“反正已經逐了個兒子,少個孫子也沒什麼大不了!”
老婦人丟下最後這句話,就顫顫巍巍地想走,沈年下意識地跟了幾步,老奶奶//頭也不回,“你要是還把我老婆子的話當回事,就彆跟上來!”
這句話成功止住了沈年的步伐,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奶奶消失在自己眼前。
等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街道又開始熱鬨起來,張奶奶歎息:“你說你,五六年都沒個消息,也不怪你奶奶生氣。”
沈呦呦很少見到這麼多熱情的街坊,不一會就成功混入了她們中間,站在最前麵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就是,不怪奶奶。”
這話引得婆婆們又是一陣“可愛”,還有熱心的姨姨糾正道:“呦呦,你該叫祖奶奶。”
沈呦呦眨巴眨巴眼睛,有樣學樣,“不怪祖奶奶!”
“欸!呦呦真棒!”
沈年還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下意識反駁:“可是爺爺當時親自把我趕出去,還說不退出娛樂圈彆回來。”
“哎喲,”張奶奶連忙嘖嘖道:“老人家,一時說得氣話,這你也信?”
沈呦呦趕忙跟著附和:“就是!笨爸爸!”
“我也不是不知道他是在說氣話。”
沈年索性坐到了台階上,又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成功將原本就不整齊的發型變得亂七八糟,“隻是……隻是之前一直混得不太好,我怕讓他二老失望……”
熱鬨的討論聲停了一霎,還是沈呦呦先歪了歪頭,困惑道:“爸爸,你會因為呦呦考得不好失望嗎?”
沈年想也沒想,“你怎麼會考得不好?那除非試卷是愛因斯坦出的。”
沈呦呦:“……”
又來了,爸爸奇怪的腦回路!
沈呦呦絞儘腦汁,繼續舉例,“那、那如果呦呦在幼兒園表現不好,沒拿到小紅花呢?爸爸會失望嗎?”
“你都拿不到小紅花?”沈年大吃一驚,“這老師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