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來的世界裡,徐伊甸他媽平常根本就懶得管他。哪怕是跟著大款奔赴詩和遠方之前,都沒給他做過幾頓好飯。
但是他生病的時候還是會有點特殊待遇的。
尤其他小時候身體也挺差,一感冒就發燒,扁桃體腫得張不開嘴,最後炎症一路下行到支氣管,每天晚上都咳嗽得躺不下。
但是哪怕燒糊塗了,徐伊甸也知道他媽在他身邊照顧他。
他媽特彆會做芝麻油炒雞蛋,又香又軟,說是能壓咳嗽。
所以徐伊甸特彆盼著生病。
他倒不至於傻得要去故意把自己弄病,但是每次從生病一開始他就盼著吃芝麻油炒雞蛋。
病得越嚴重,他越是喜滋滋。
後來他媽跟他繼父大吵了一架,摔門而出。
那時候徐伊甸還不懂什麼叫綠帽子,還以為他媽要出門給他繼父買帽子。
這帽子一買就是十幾年。
從那以後徐伊甸生病再也沒有芝麻油炒雞蛋了。
可能毛病真的都是慣出來的。
自從沒了媽,徐伊甸大病了一場,差點一聲不響地死在醫院裡麵。
後來他就不愛生病了。
大概是覺得沒人管了。
後來他繼父肇事逃逸給他留了一屁股債。
除了上學,他每天晚上都推著攤煎餅的小車和城管打遊擊戰,從氣喘籲籲到身形矯健。有時候為了爭攤位,難免還會動動手鬆鬆筋骨。
他就越發健康了。
大概是覺得沒資格生病。
所以這一次來勢洶洶的高燒讓他有種久違的親切感。
腦子裡的邏輯就像是被貓抓過的毛線團,混亂到打結。
他覺著自己能生病,那就是一種特許。
他可以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不起來,可以抱著被子裝哭。
這樣他媽媽就能給他做芝麻油炒雞蛋了。
徐伊甸很清楚自己生病的流程。
比如現在,眼睛滾燙滾燙的脹著疼,眼皮都沒力氣張開。
他一咽口水,喉嚨就想被撕裂一樣,疼得他想哭。
肯定化膿了。
“嗓子疼……”他蜷著身子小聲哼哼,“媽,我嗓子疼……”
他媽沒搭理他。
這其實也是正常的,他媽整天抱著手機跟彆人發短信,不看他病得厲害,顧不上他的。
所以他再接再厲地哼哼:“媽,我難受……”
床前一點窸窸窣窣的動靜,徐伊甸知道自己得逞了一部分。
高興得鼻子酸。
眼皮子雖然張不開,卻兜不住那點熱淚。
水從眼角滑出去,先熱後涼。
他心裡挺埋怨他媽,但是他又不敢跟他媽使勁抱怨,怕她一生氣就走了。
所以他小聲問:“這麼多年,你不想我嗎?”
一隻微涼的手掌貼在了他額頭上,把灼熱壓退了一部分,很舒服。
徐伊甸在那隻手心裡饜足地蹭,“我很想你。”
那隻手本來都要撤走了,聽見這句話,又多壓了一會兒。
怕那手拿開,徐伊甸心裡著急,嘴巴卻不聽使喚,他隻能一遍遍笨拙地重複:“很想……很想很想……”
那手還是離開了。
腦門上一冰。
肯定是他媽給他擰了涼毛巾。
徐伊甸被涼得咧嘴,但是心裡高興。
他盼著自己病得重一點,最好能到吃芝麻油炒雞蛋那一步。
所以他悄悄把自己的腿從被子裡伸出去了一截。
可惜房間裡麵好像很暖和,身上又忽冷忽熱的,小腿露在外麵也沒覺得比被子裡冷。
徐伊甸吃力地挪動自己的大腿,渾身的肌肉全都在叫囂。
他實在是沒力氣,腿還沒挪動,就被他媽發現了。
他感覺到有人托著他的小腿肚,輕輕放回了被子裡,還把被子也掖好了。
他媽媽的手有點涼,還有點硬。
徐伊甸擔心她是不是挨了大款欺負,含含糊糊地勸她:“你回來嘛……我現在能賺錢了,可以擺攤兒養你的……你彆跟著彆人吃苦了……”
他媽又不理他了。
徐伊甸又著急又睜不開眼,隻能故技重施往外伸腿。
這次他媽動作很快,攥著他的腳腕把他的腿結結實實地裹好了。
徐伊甸說了會兒話,嗓子就不行了,吭嘰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可是他有好多話想跟他媽說。
不說那些埋怨的話或者不開心的事,他就想問問她走了以後過得好不好。
越是說不出來他越著急,呼哧呼哧地哼哼,很快就喘不上氣來來了。
他媽把他摟住了。
徐伊甸驚呆了。
除了吃力的呼吸,他一動不敢動。
因為他越發地確定這是一場夢。
萬一他一動,把夢動醒了呢?
他媽不會抱他。
他特彆確定。
哪怕他媽離家出走這麼多年,轉性成了一個溫柔顧家的女人,也不會抱他的。
他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