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紅薯(看吧,陳路周,你惹禍了。...)(2 / 2)

暮色深沉,霓虹燈、廣告牌混沌地耷拉在樓宇間,路上車流擁堵,喇叭聲四起,身後是燒烤店裡越來越熱烈的拚酒聲。

兩人站在門口,等蔡瑩瑩和朱仰起掃完尾出來。

“他倆怎麼還沒吃完啊?”

徐梔拿著手機,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掌心。

陳路周仰頭似乎在看星星,喉結異常明顯,像被一塊正方體的冰塊頂出來一個直角,鋒利而冷淡,半晌,他才低頭笑著問:“怎麼,怕被查崗啊?”

徐梔覺得天上的星星好像猝不及防地跑進他眼睛裡,怎麼會那麼亮。

“不是,”她一下沒反應過來查崗是指誰,以為是家裡催她回去,看著他說,“我外婆想吃烤地薯,這個點我都不知道上哪兒去買。”

陳路周摁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

是挺晚。

這幾年慶宜市評文明城市,在城管夜以繼日的監督驅趕下,路邊攤確實日漸減少,這個點雖然是夜宵攤的高峰期,但烤地薯這種入不敷出的生意,對於慶宜這種幾年光景發展飛速,靠拆遷就拆出不少暴發戶的城市來說,確實沒什麼人願意做。

“你們家老太太睡得挺晚啊。”他半信半疑地調侃了句。

“嗯,吃不著還得發脾氣,沒開玩笑。”

“這麼凶啊——”陳路周拖著音,拿後背抵上身後的電話柱,垂眼若有所思看著她,“我倒是有個辦法。”

朱仰起接到電話的時候,嘴裡正在大快朵頤地吸著最後一根骨頭裡的骨髓,“什麼,你倆上哪兒去?烤什麼地鼠?那玩意多難抓啊。哦哦,行吧,那我吃完給她送回去再過來找你。”

蔡瑩瑩這會兒才回過神,心神恍惚地開口:“他們倆去哪了?”

“說是打地鼠去了?”朱仰起掛掉電話,得,聽半天還是沒聽清楚,“不知道,反正我的任務就是吃完剩下的骨頭然後把你送回去。”

“哦——”蔡瑩瑩眯起眼睛,洞若觀火地看著朱仰起,直白地問:“你朋友是不是想追我朋友?”

朱仰起剛把吸管插進骨頭,瞬間怔住,“什麼玩意兒?你說陳路周?”

“對啊,不然他倆為什麼單獨去打地鼠了?打地鼠多曖昧啊。”

“打地鼠有什麼曖昧的?又不是去看電影。”朱仰起直男式不解。

蔡瑩瑩信誓旦旦,一臉“我還不了解你們臭男人”的樣子說,“反正就很曖昧,你朋友就是想追我朋友,彆說是我朋友主動的,她是絕對不會主動約的。”

“明明是你朋友更主動好吧,”朱仰起不屑地笑了下,“我覺得你就是想多了,我朋友才不會做這麼不人道的事情——”

後來一想,陳路周不人道的事情確實也做了不少,朱仰起自己都愣了愣,緊跟著,他心裡莫名竄起一股未明火,不知道是出於被人看低了人品和道德底線的怒氣,還是其他的什麼。他鄭重其事地把手套一摘,義氣十足地丟在桌上,看著蔡瑩瑩一字一句道:“反正就是不會,你說他要是去跟人約炮一夜情當牛郎還是什麼的,那我不敢保證啊,但是撬牆角這種事他才不會乾!”

蔡瑩瑩:“……”

**

陳路周其實搬過來不久,廚房冷冷清清,沒開過火。他依稀記得前兩天過來打掃的阿姨為了感謝他幫她兒子講數學卷子,送過一袋地薯給他,不過他不知道放在哪。

徐梔看他思維縝密地連馬桶蓋都掀起來找了一圈,突然也有點猶豫,這東西要是找出來,她還要不要給外婆吃。

陳路周從廁所出來,見徐梔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往邊上讓了下拉開些距離,然後不動聲色地從她邊上繞過,才低頭無語地睨她一眼,“跟著我乾嘛?我還能在廁所偷吃啊?”說完,流暢乾淨的下巴頦往沙發上一指,“去那坐著,找到了我拿給你。”

徐梔哦了聲,乖乖地轉身朝客廳走去,徐梔在心裡感歎了一下,真是奇妙的緣分,她特意坐在下午女士坐的位置,好奇地環顧了一圈。

房子乾淨整潔倒不像高三生,書也看不到一本,角落裡倒是井然有序地陳列著好幾台刻著名字的無人機和滿是龍飛鳳舞的簽名籃球,以及半張還沒畫完,但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藝術天分的畫板。還有應該就是他說的模型,他有很多模型,朱仰起拆的應該是一個榫卯結構的小建築,旁邊還有一個人物雕塑,有點像美術畫室常用的大衛那種,不過那張臉看著有點熟悉,徐梔看老半天才認出來,應該是他自己。他真的好自戀,給自己做雕塑,還到處刻自己的名字,連ipad都沒放過。

一圈看下來,應該是有阿姨定期幫他打掃,除了地上那一堆剛剛被朱仰起拆下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杆子成員”外,其餘地方可謂是一塵不染。

沒幾分鐘,陳路周還真找到了,拿出來問她:“你會烤嗎?”

“你這有微波爐嗎?”

“你要在我這烤?”

“不行嗎?”她是真的誠懇,一雙眼睛乾淨耿直地看著他,“我家沒有微波爐。”

她家是真的沒有微波爐,老徐不喜歡用,隻買了隻蒸箱。

當然陳路周是不能理解這年頭還有人家裡沒買微波爐?

陳路周勸不動她,隻能勸自己,陳路周你彆禽獸不如她有男朋友。

朱仰起說得沒錯,長得純,也是一種優勢,哪怕這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句話,從她嘴裡出來,聽起來也隻是想要烤兩隻地薯而已。

徐梔把地薯洗乾淨,放進微波爐裡,設置好十五分鐘時間,摁下開始鍵,微波爐便嗡嗡嗡地開始在靜謐的夜裡工作。

平日裡,這棟高三樓倒也沒那麼安靜,跟父母吵,跟室友吵,跟女朋友吵,加上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每當陳路周想安安靜靜刷題的時候,這種人類不能相通的悲喜總是格外多。但偏偏今天就很萬籟俱靜所有人都跟死了一樣,所以顯得那漫長的十五分鐘就變得尤其尷尬。

這是一套小戶型的兩居室,廚房過道隻留一人寬,狹窄也空蕩,台麵上鍋碗瓢盆沒一個,洗乾淨的泡麵盒子倒是不少,他給門口收紙板大爺留的。

他倆一人一邊地靠著廚房門框,像倆門神,看著微波爐裡頭的紅光,這畫麵詭異的,像是在等什麼救命丹藥。

陳路周覺得自己識相點就該避避嫌走開的,但是又怕她把廚房炸了,於是問了句,“平時會做飯嗎?”

“會吧,但是做的比較少,”徐梔禮尚往來,“你呢?”

我不是在跟你搭訕。

但他還是回答了,靠著門框,口氣懶散,“也就看電影的時候煮個泡麵。”

徐梔:“那你喜歡看什麼電影?”

她是真的不會聊天。這樣的對話已經足夠乾巴巴,陳路周並不想再聊下去,然而更尷尬的是,地薯放上去沒兩分鐘,客廳那盞行將就木的燈徹底罷工,廚房本來就沒燈,之前燒掉他就懶得花時間修,反正也不用。

所以頃刻間,整個房間徹底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徐梔下意識先去看微波爐,“嗡嗡嗡”發動機回旋音還在頑強運轉,微波爐加熱時中間還朦朦朧朧地散發出一道橙紅色的光暈,並不是停電。

整個廚房就靠著那點昏聵的光暈亮著,因為微波爐還在不知好歹地轉,那道氤氳的光,模模糊糊地照在兩人身上,氣氛一下子堪比燈火飄搖的燭光晚餐,透著一種沉默又尷尬的浪漫。

陳路周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說我什麼電影都看,還是先替那個不知好歹的微波爐道個歉,抱歉,氣氛搞得有點浪漫了。

“我可以加你微信嗎?”

在昏昧的燈光裡,徐梔看著他,突如其來地問了句。

看吧,陳路周,你惹禍了。

陳路周低頭看著她,眼神徹底冷淡下來,本來想說,你不是有男朋友嗎,問這話合適嗎?但是他怕她等會又丟出一句有男朋友就不能加異性的微信嗎?

“我手機沒電了。”他憋了半天說。

自以為找了個完美的借口,結果下一秒,他忘了,微信運動整點推送,手機在褲袋裡叮咚一響,因為屏幕貼著褲兜,所以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那屏幕的白光瞬間就照亮了徐梔茫然的臉。

“……”

徐梔哦了聲,慢悠悠地對他說:“不是說加個微信,你給我擺個座兒嗎,我站著有點累,你能給我搬張椅子嗎?”

陳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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