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夷豐巷那個少年,永遠占儘...)(2 / 2)

朱仰起嘖了聲,扔出兩張牌,“給你倆捆一起得了,這麼一會兒功夫也不讓走開?”

陳路周喝了口椰子汁,他們打得是紅五,還是慶宜本地的紅五,玩法比較精巧,也費腦子,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牌,慢悠悠地把牌算了一圈,扔出兩張牌說:“打你的牌吧,現在就你一隻單身狗。”

李科咳了聲,難得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嚴格來說,哥現在也還沒脫單,還處於互相了解的階段。”

朱仰起痛心疾首地說,“你倆回去就馬上從我的房子裡搬出去。”

陳路周:“稀罕。”

李科:“就是,誰稀罕。”話音剛落,一搜羅桌麵上的牌型,瞬間破口大罵:“靠,朱仰起你能不能看著點打?我這邊給你堵死了大哥。”

朱仰起:“你那一手爛牌,堵死算了。“

李科迷惑地看著他:“咱倆是一家,朱哥?“

朱仰起:“下把換家,我要跟陳路周一邊,他打牌沒那麼多廢話。“

李科看了陳路周一眼,“他腦子裡這會兒全在算計,你還跟他一邊,要論紅五,我跟他水平不相上下,你跟薑成水平有點差距,我們這個組合有點吃虧。”說完,扔出一串梅花牌型。

陳路周笑了下,李科頓覺不對勁,見他不緊不慢地抽出一打牌,扔在桌上,剛好順上,李科咋舌:“你梅花斷張了?吊主了?”

“我早就吊了好吧。”

“靠,你算我,剛朱仰起扔梅花,你那副狗表情,我還以為你手裡還有。”

“打牌靠表情嗎?”陳路周笑得不行,輕鬆又散漫,一邊同他說著,習慣性地往徐梔那邊看了眼,“你不算牌啊?我以為你算到了。”

李科:“剛被朱仰起分心了。”

朱仰起立馬給他摘清:“彆,你自己技不如人,陳路周紅五水平我爸那個老牌鬼都來不過,每年過年都得給他兩份壓歲錢。”

李科數了數他們撿的分,麵無人色:“死了,這把直接下台了。”

一連幾把,李科和朱仰起就沒再上過台,陳路周和薑成直接翻身農奴做地主,直接從小二打到老K,把牌做清了。

徐梔幾個回來的時候,他們正好一局結束,朱仰起嚷嚷著再來一局。

“你們在玩什麼?”徐梔問。

“紅五,來嗎?”陳路周回了句,把人拉過來。

“算了,不太會。”

徐梔說完,自然坐進他懷裡,陳路周兩腿敞著,人往後坐,中間騰了個位置給她,下巴抵著她的肩,把桌上的飲料擰開遞給她。

“嗯?”

徐梔接過,喝了口,把飲料遞回去,一副顯然被人伺候慣了的樣子,舒服地往後一靠,整個人愜意地靠在陳路周懷裡,腦袋頂著他的肩,仰頭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同他說話,內容沒什麼營養,諸如

“踩水好好玩,而且一點都不冷。”

“我剛剛在沙灘上寫你和老徐的名字,你猜誰先被衝走了。”

陳路周低頭認真聽著,時不時笑笑,撥她頭發,偶爾應兩句,“無聊不無聊你。”

朱仰起:“服了服了,這倆熱戀期比我青春期都長。哎,李科李科——“

沒回應,朱仰起茫然一回頭,看見李科紋絲不動,對他視若無睹,手裡舉著一瓶旺仔小牛奶殷勤地問一旁剛踩水回來的張予:

“要不要喝點飲料?“

朱仰起:“……”

傍晚,幾個人靠在沙灘椅上看日落,欣賞著緋紅色的霞光落在海麵上,將整個慶宜市照的溫馨又熱烈,好像打翻了五顏六色的調色盤,混雜出一種奇異的光芒和色彩,將海天混然一色,那奇景著實瞧得人心潮澎湃。

一群風檣陣馬的少年在金淘萬浪的海邊肆意說笑,聲音穿在無拘無束的風裡,被四周群山阻擋,笑聲在一次次潮漲潮落中褪去,直至沙灘上留下一排排深淺不一、踏足過的腳印,也漸漸淹沒在奔騰不息的翻滾潮汐裡。

“下雨啦!”

“快跑。”

旁邊人群四散逃離,往酒店跑的,往馬路上跑的,提著鞋子往車裡跑的,還有幾個傻文青往海裡跑的。

陳路周下巴還搭在她的肩上,看著海麵上漸漸泛起了一圈圈漣漪,水花激蕩著,低聲在她耳側詢問了句:“跑嗎?”

兩人坐在海灘椅上,頭頂是遮陽篷,徐梔往後仰,後腦勺跟他交錯著蹭在他的肩上,“不跑,反正你在,愛下不下,不是有遮陽篷嗎,又淋不著。”

頃刻間,暴雨如注,霹靂吧啦地打在遮陽篷上。

陽篷下,再無其他聲音,沒再說話,兩人在忘情的接吻。

**

淋了一身雨,徐梔洗完澡,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陳路周還在洗,浴室裡水聲嘩嘩地砸在地上,徐梔從床上爬起來,在他房間裡轉了會兒,地上攤了個收拾一半的行李箱,就幾件衣服和幾個相機鏡頭,他剛穿過黑色的棒球服扔在上麵,似乎要帶回北京。

底下還壓著一本書,徐梔好奇地抽出來看了眼。

——市一中優秀作文集錦。

這種東西還留著啊,不愧是陳大詩人。

徐梔笑了下,漫不經心地往下翻了一頁。

第一句話就猝不及防地躍入她的眼簾,徐梔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收,心頭恍然一撞,那句話太眼熟了,那字眼好像跳動的火苗映在她眼底,徐梔一直覺得這句話曾在某種程度上對她有很大的開解,也曾因為這句話,一度對談胥產生好感,覺得他太成熟了,不同於一般的十八、九歲的男孩。

然而,她沒想到這句話出現在這。

「世上沒有真正的絕望,隻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眼睛再往下一瞥。

——宗山一班,陳路周。

然而,還沒等徐梔反應過來。

書頁裡緩緩掉下一張紙,她以為是書簽之類的,也沒在意,就打算給他塞回去,等撿起來,才發現是一張薄薄的信紙,字跡熟悉,但比他平時寫題時的字體更端正,一筆一畫都蒼勁有力,力透紙背,筆墨也新,仿佛剛寫不久。

以為是他剛寫的讀書筆記還是什麼,徐梔匆匆瞄了一眼,就打算給他塞回去。

然而,起頭三個字,就把她釘住了,眼睛仿佛上了鏽的鐵,一動不動地牢牢盯著那張紙,忍不住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去。

隻看了第一行,徐梔鼻尖就開始泛酸,心像是被人揪著,狠狠抓了一把,那乾涸已久的眼淚便瞬間從眼眶裡湧出來,她起初自己都沒察覺,直到那薄薄的紙張被滲透,徐梔不由攥緊手指,嘴唇緊緊抿著,想把眼淚憋回去,可越憋,越忍不住,視線裡的字跡已經全部模糊,可每個字都誠懇得讓人心裡發酸。

「林女士,您好,我叫陳路周,是徐梔的男朋友。

徐梔曾說您在夢裡讓她跟我分手,嗯,我有點擔心,就擅自做主寫了這份信,希望不會打擾到您。

跟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曾多次跟我提及您的事,我能從隻言片語中感覺到,徐梔從小對您很欽佩,您走後,對她打擊很大。首先,我很感謝,您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兒,也很遺憾,您沒能陪她走到人生的最後。

其次,徐叔說您和徐梔經常拌嘴,但您其實很愛她,隻是習慣性對她嚴厲。她也一直很想得到您的認可。她以前或許成績不太好,但您可能不知道,她高考738分,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A大,現在是A大建築係的學生,成績非常優異。

寫這封信的目的是想告訴您,其實徐梔很優秀,也非常愛您。她說自己很少能夢見您,可每次夢見您,您總說一些不好的話,我想您可能是對我不滿意,或許因為我沒有正式跟您打過招呼。

最後,我很愛她,不想她夜裡總是夢見您驚醒。

她也很想你,如果下次再夢見您,您可以說一句愛她嗎?

——陳路周」

看到最後一行字,徐梔胸腔裡難忍的酸意幾乎從她胸口破腔而出,她直接失聲痛哭,眼角的淚水瞬間決堤。

林秋蝶和老徐表達愛意的方式不太一樣,人都說父愛如山,他們家相反,林秋蝶女士的母愛更沉重一點。老徐雖然也經常懟她,可該誇她表揚她的時候毫不吝嗇,永遠都是高舉著父愛的大山,為她呐喊助威。

“囡囡!你是最棒的!”

“囡囡!爸爸愛你!”

“我們家囡囡簡直是仙女下凡!爸爸怎麼這麼幸福啊!生了這麼個寶貝!”

林秋蝶那座山從來都是巍然不動的,對她表揚的話很少,徐梔記憶裡永遠都是她的不滿和批評。

“徐梔,你到底懂不懂事?”

“徐梔,考這點分數誰給你去開家長會。”

“徐梔,你能不能讓媽媽省省心?”

諷刺的是,林秋蝶女士還在的時候,徐梔一次次想證明自己都叫她失望至極,偏就在她死後不久,她以黑馬成績考上了國內最高學府。

然而,林女士永遠都不會知道,林女士到死的記憶裡那個女兒都是不成器的。

這種遺憾永遠是無法彌補的,徐梔曾無數次後悔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努力。耿耿於懷,又不能釋懷,她隻能假裝什麼都不在乎,以致後來對情緒反應都不敏感。但她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敏銳察覺到她的遺憾,甚至還幼稚認真地寫了這樣一封信去驅散她心裡的不甘心。

陳路周進去的時候,徐梔坐在地上,腿心裡正攤著他的信,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鼻涕眼淚直流,他歎了口氣,過去把人抱起來,放到床上,脖子上還掛著毛巾,人站在床邊,轉手去抽床頭的紙巾,一邊彎腰給她擦鼻涕,一邊對著她的眼睛輕聲笑著,“哭成這樣,我有點高興是怎麼回事?”

徐梔也莫名笑出來,擦完臉,把臉埋在他的腰腹上,陳路周上身裸著,腹肌硬挺而分布均勻,人魚線附近的青筋性感的突在皮膚上,她額頭抵著,臉朝下,看著腳尖,深吸了一口氣說:“陳路周,我其實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他低頭看她,用手摸著她的發頂,“哭出來就好了。”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其實挺難受的,全世界我就想讓她知道,偏偏隻有她不知道。”

“徐梔,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你越想做什麼,他偏不讓你如意,你四兩撥千斤,偏就給你撥成功了。”

徐梔若有所思,眼角還掛著淚痕,想想挺有道理。

陳路周:“想什麼呢你?”

徐梔恍然大悟地點著頭:“很有道理,我泡你好像就是這麼泡的。”

陳路周一口氣直接上不來,手還在摸她的頭發,垂著眼皮,低頭睨她:“……你信不信,我現在給你扔出去。”

徐梔眨巴眼睛:“我還在哭呢。”

拽王的譜又擺起來了,“哭完了再扔。”

扔了一晚上也沒扔出去,徐梔看他在那收拾行李,他行李比自己少多了,明明這家夥在學校衣服也是一套套換的,怎麼行李箱裡好像也沒扔幾件衣服,最後陳路周把行李箱封上,豎起來推到牆邊上,人坐在行李箱上,大概是無聊,默不作聲地就那麼看了彼此好一會兒,一個坐在行李箱上,脖子上還掛著黑色毛巾,一個盤腿坐在床上,眼神就跟糍粑似的沾在對方身上撕都撕不下來。

看一會兒,笑一會兒,又看一會兒,又笑一會兒。

壓根不知道在樂什麼,可也就是那麼津津有味地研究著對方的眉眼,怎麼也看不厭,好像無人問津的角落裡,他們建造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城堡和玫瑰園,已經不需要多餘的風景,光這麼瞧著也樂此不疲。

陳路周懶洋洋靠在牆上,腳下的行李箱還在悠悠地滾動著,腳尖抵著地板,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比成槍狀,衝她隔空玩性大發地隨意打了一槍。

“磅!”還配音,完全少年樣。

徐梔笑岔氣,“幼稚。”

“你愛上陳路周了。”

“磅!”又開了一槍,還眯起一隻眼睛,“你好愛他,愛了又愛。磅磅磅,你愛死了。”

徐梔簡直笑瘋,“神經病,陳路周,你幼稚不幼稚。”

“沒你幼稚,小狗搖尾巴。”

徐梔二話不說掏出手機:“哎,陳嬌嬌,我載了一部電影,《七號房的禮物》,誰看誰流淚。”

他坐在行李箱上,後背抵在牆上,嘖了聲,“哎,那你這就沒意思了。”

……

然而那刻,徐梔是真的希望,這個世界上愛都圓滿,恨都消散,無論是萬裡波濤還是霧靄流嵐都不要靠近他,群山萬峰都不要阻攔他。

***

那日,春回大地,草長鶯飛,花謝花開,又一年。

慶宜夏天的蟬鳴一如既往的聒噪,夷豐巷那個少年,永遠占上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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