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2)

幾l人默了默,紀揚開又小聲道:“渝昌府啊......那是不是太遠了些。”

桃榆聞言直接道了一聲:“大伯,先前沒法子你們又著急,現在有退路就還挑起來了。”

“這是逃難啊,不是出門遊山玩水,還有得地方選。”

“桃哥兒你年紀還小不明白事理,我們這田啊地的,種子才下一半,莫不是就真的撒手不管不要了?”

“你可曉得當初祖輩開荒種地時連一把爛?頭都沒有,石頭沙地生生用雙手給拋出來的。今日的良田土地,沒有先祖苦守,哪裡來你們這些子孫後世的好日子。”

紀揚開這麼一說,本來沒有開口的紀揚明也嘀咕道:“祖祖輩輩幾l代人才打下的基業啊,哪裡輕易走的了的......”

桃榆看了他爹一眼,見他沒有說話,孕期人犯傻,桃榆這當頭卻還沒傻。

“那先祖是為何來到同州這片地的,沒頭沒腦的就落在同州了不成?不也是原先生活的地方不太平才遷來同州的麼,要是命了都沒了,再多的田地產業又有什麼用。”

紀揚開和紀揚明被桃榆一句話嗆的不知當如何反駁。

一時間閉了嘴。

紀揚誠看著霍戍,心中憂心,現在他著急的不光是走與不走的事情:“文良回來可怎麼辦啊?這頭這麼亂,他們在路上也不好捎口信兒去,隻怕是兩頭著急。”

霍戍道:“他們從北域回來,會直接先去渝昌府的中轉地,用不著另外通知。”

紀揚誠長舒了口氣,到底還是霍戍可靠,如此他便沒了話。

紀揚開見此,估摸自己著七弟是走的意思了。

他轉看向夾著眉頭,一直沒張嘴的紀揚宗:“老六,你是咱們村的裡正,你能走?”

紀揚宗沒開口,一則便是兄弟們說的是正理,祖祖輩輩的基業都在這裡,一時說要走實難拔開根。

二來他就是惦想著自己是這村子的裡正,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若是走了,且不論官府會不會追究罪責,這村裡不就徹底沒了主心骨了麼。

桃榆看著他爹的神色,便知他心中的掙紮與為難,黃蔓菁張了張嘴,也開不了口。

便是因為熟知,所以才知道紀揚宗的秉性。

這些年他做裡正兢兢業業,村裡人多嘴雜,卻沒有人真與他臉紅脖子粗過,若他這裡正做的不好,大家也不會那麼賣他臉麵。

“爹......”

桃榆輕輕喚了一聲,他未曾多言,隻是抬手撫住了自己的小腹。

紀揚宗怎麼不知道桃榆的意思,他自也割舍不下自家哥兒,還有那沒出世的外孫。

半晌,他深凝了口氣。

“什麼都沒有一家人好好活著要緊,仗總有打停的一日,又不是說不回來了,就先出去躲躲吧。”

紀揚開麵露驚色,許是他沒想到紀揚宗竟真的會答應走。

“那若是官府....

...”

“官府現在都已經自顧不暇了,裡正就是個沾邊的吏員,朝廷自受不住老百姓的太平還不準自尋生路了,退一萬步來說他追責起來也無非是換個人做裡正。”

紀揚開又沉默了,倒是紀揚明又道:

“隻怕是逃難如此之遠還不如在這頭,若是官府能壓製住起義者自不必多說了,若是起義者勝,都是窮苦佃戶集結起來的,應當不會太為難咱們這些農戶吧。”

“佃戶在泉鄉專挑大戶下手,若是打過來憑借佃戶常年被大戶打壓的恨意,二伯覺得他們會不會為難?”

霍戍冷聲道:“即便如二伯所言他們仁義不加為難,打仗最缺人和糧,不管是官府還是起義兵,彼時必當搜刮壯丁充盈壯大隊伍,二伯認為自己算不算壯丁,你的兒子又算不算壯丁?”

“到時候男子在一線作戰,生死未卜,婦孺親眷在村中死命勞作向你服役的軍中供糧,生怕你沒得吃,卻是不知你早戰死沙場,軍中卻不給你的親眷準信,依舊吸著血。彼時你們又想如何應對?”

紀揚開和紀揚明聽得臉色煞白,他們這些活在太平之中的人哪裡真的見識過戰爭的殘酷。

霍戍一開口他們再沒得反駁。

霍戍也不等他們再多言,直接下了定奪:“要走的即刻回去收拾東西,隻帶最需要的吃用,不走的就留下。”

紀揚誠見此,二話沒說,大步折身回去。

紀揚開和紀揚明麵色慘淡,到底是沒再嘀咕,看見小七已經走了,也靜默沉著一張臉出了大院兒,按照霍戍說一不二的性子,拖遝是不會等他們的。

“收拾東西吧。”

霍戍轉對桃榆道:“把你需要的東西都收拾進箱子裡。”

“娘,你去替我通知一聲乾娘。”

黃蔓菁緊捏著手,連忙點頭。

紀揚宗有些茫然的看著已經去忙了的家裡人,神色還有些惶惶。

他儘量的不去想,叫住霍戍:“城裡呢,還得通知城裡。”

“城裡我早已經安排妥當,駐兵離城時城裡囤積的糧食已經運走了大半,腳程若是快再過三四日當抵達渝昌了。醫館那邊我也已然通知,提前就已經把東西收拾了,同州一旦起戰,隨時可以動身走。”

紀揚宗聽得嘴微張:“好,好。”

他拍了霍戍的手臂一下:“得虧有你,否則這突然生事,一大家子還不知該怎麼辦。”

霍戍看著紀揚宗:“我知道爹舍不下明潯村。”

就像是範伯,雖當初自己也朝不保夕了,在馬場做馬奴也一樣還照看著村裡活下來的人,若不是他,他可能也再見不到阿守了。

來了南邊以後,日子好起來了,也還時常念叨提及以前的老鄉。

裡正做個三兩年許還隻把這當做一項職務,乾的時間長了,難免生出感情來。

紀揚宗會在爭論之中答應下來離開,也是太愛惜桃榆了。

他有了孩子,必是不能留在這樣動亂之

地的。

紀揚宗胸口深深的起伏,剛才是一大家子在,他得撐著,現下是沒了旁人,情緒便再收不住,疏忽就捂住了自己的眼。

“我是這村的裡正啊。”

他不怕官府的責難,是心裡覺得對不住鄉親。

來了事自己要走,他不知道這麼些鄉親當怎麼才好。

“此行雖商隊去北域的鄉民親屬不得不管,我已經提前去了這些出了男丁在外的人家,一旦起事就先行到渝昌避難。上午得到消息官府派兵時,已經讓大牛去通知了這些人,再讓他們知會鄉民,若是想走的,收拾了東西隨我們一道。”

霍戍平靜道:“亂世之中,非親非故,沒有那麼多的情分與之一一勸誡,有心活命可以拉一把,執拗不肯隻能任其。”

紀揚宗啞然,他沒想到霍戍的安排裡,竟然把這些也已經顧及,怪不得先前就沒見了大牛的蹤影,原則早被霍戍給派了出去。

“如今給了他們一次機會,也算是仁至義儘。”

霍戍同紀揚宗道:“到時候走留下些糧食在公倉裡,給不走的人最後條路,爹也可問心無愧,大難當頭不是非要與固執之人一同等死才算是仁義。”

聽完霍戍的一應安排,紀揚宗一雙眼通紅,再是有些抑製不住老淚縱橫。

紀揚宗一向表現的強硬,是個精明公正的裡正,嚴慈相濟的父親,在兄弟姐妹間也是大度可依賴能照拂親眷的角色。

自爹娘長輩逝世以後,再是沒有他能所依靠的,事事都要他撐起來,要他出麵拿主意,做決斷。

可無論老幼青壯,人皆為血肉之軀,並非銀鐵所鑄,也都有彷徨無助茫然之時,可此番時刻,他卻無所依靠。

妻兒弱勢,當是他護佑,怎又好叫他們再擔驚受怕。

高堂去世以後,今時今刻,他頭一回在大事麵前受到了妥帖安排,也實實在在的依靠了一回晚輩。

雖霍戍隻是他的女婿,卻遠勝了兒女。

霍戍素來冷淡,唯獨對待桃榆另是一番,他和妻子時常互相寬慰,隻要霍戍對桃榆與旁人不同,哪怕是沒把他們當親人看待都不要緊。

而今遇事,方才曉得霍戍的用心。

他不免也欽佩起霍戍的決斷起來,不過:“阿戍,到時候那麼多人一同走......”

霍戍知道紀揚宗要說什麼:“亂世之中,人手是大助力,一滴水火來即被蒸發,可一汪水火來卻有熄滅之力。既要壯力男丁作為助力,就不可能沒有老弱幼小。”

“帶那麼多人走確實不易,可世間難有萬全之策,怎能事事順意,總要擔下些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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