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居然沒有力氣反擊。
我心中很有幾分恨意,很想給她兩拳跟她扭打在一起,但我忍住了。
休息時間終於開始,鐘雨帶著幾個人來到了演講台上。她走到我麵前,疲憊地看著我,道:“太可惜了。”
她說完後,又打起了精神,拍了下我的肩膀,道:“開門紅固然好,但還有兩場,隻要剩下兩場出彩的話,局勢還是可以挽救的。隻是現在的問題是,你的調查結果仍然懸在頭上,輿論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拯救,現在又在開始的演講環節出了問題,我覺得結果會不太好。”
我垂下了眼睛,道:“喀左爾來了嗎?”
第二場深入陳述本質就是競標,拿出能讓民眾信服的項目,並推進法案獲取支持。我也必須在這個環節裡,向眾人介紹和家的義肢,儘管那玩意兒渾身上下都是違法的。
鐘雨頓了下,才道:“他已經在後台了,但是你也知道,按照流程,他不能和你有交流。所以我們不能保證和確定,他現在手裡到底有多少相關資料,而且他本人畢竟是聖紀佛教會未來的教皇,你現在本來就——”
“我知道我的狀況很糟糕了,不用再反複強調。”我打斷了鐘雨,又道:“沒什麼好交流的了,我感覺什麼都一團糟,所以我隻要硬著頭皮走完今天的辯論賽就好了。”
是成是敗都沒關係,我要做的就是好好謝幕,這陣子的麻煩多得我想死了,全都因為這個辯論賽而起,趕緊搞完我趕緊迎接我的命運!
鐘雨歎了口氣,開始絮絮叨叨囑咐那些沒有能在辯論賽前說的各種注意事項,以及基本的演說六城,還現場背了一些數據讓我用。
我聽得頭暈目眩,在某一瞬間,我錯覺我看到了無數火光。我閉了閉眼,再睜眼才發覺,原來那隻是偌大的會場牆壁上裝飾的橘紅小燈。再一看,我發覺連演講桌上也放著一個小小的盤子,裡麵是圓不溜秋的,看著像是炭火的橙光小球。
“這是炭火嗎?”
我問鐘雨。
鐘雨道:“啊,他們沒和你解釋嗎?這是驅寒球,捏碎了可以激活場內的防風力場。”
她說完恍然大悟,“難怪你這裡一陣陣漏風。”
我:“……”
我服了,我就說怎麼凍得像狗!
鐘雨還在說,我小心地握著驅寒球捏碎了,它散發著淡淡的暖意,捏碎時也像是捏著某種炭火球,還有幾絲灰燼的味道。碎掉的瞬間,熒熒的橘光被風吹散,星星點點的光繞著風旋轉,最後被吸附到演講台上的某個角落,在被吸附完後,那時不時刮過來的風驟然停了。
謝天謝地,終於不那麼冷了。
我吹了吹手裡殘餘的金色灰燼,卻聽見鐘雨道:“最後,李默先生有話想告訴你。”
鐘雨認真地道:“他說,這樣的把戲,不要再用第二次了。”
我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又道:“你也幫我帶句話給他。”
鐘雨看著我。
我道:“人落到深淵時,往哪裡走都打滑,不如乾脆躺平。”
鐘雨:“……我以為你要說往哪裡走都是上升。”
“鐺鐺鐺——”
鐘聲響起。
休息時間結束了。
又是抽簽。
這次是羅爾斯先行,她臉上有著得意的微笑,身後是幾名科研人員。
“在此前的多次演講中,我和許多人說過,現在的倫理法對諸多科技發展的束縛過於嚴密,不斷地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來為大眾提供一個安穩到過於枯燥的社會結構。但是在這樣的結構之下,少數人注定承受著麻木的生活。”
她進行了一套更為絲滑的小連招,先煽動民眾的情緒,隨後展示科技,再最後畫餅,宣稱隻要對這些專利放鬆,經濟發展將多麼快,能製造出多麼多崗位,少數群體將會得到多麼人性化的服務。
怎麼說呢,非常萬金油,萬金油到我感覺我可以抄襲一下。
隨後,我也這麼乾了,我將她的話渲染了下,把這未來的圖景擴大得更大了。
喀左爾出場的時候,整個場館寂靜了幾秒,巨大的議論聲幾乎無法讓他無法繼續講演。場內安保花了許久的時間才讓現場安靜,喀左爾這才能繼續。
他站在更高一階的演講台上,將和家的義肢設計手稿展示在屏幕上,儘管礙於各項專利,隻展示了一部分,但依然引起了眾多呼聲。
我看見羅爾斯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沒辦法,誰讓卡爾璐與摩甘比的這項技術本身就是偷的人和家的呢?那一件缺少的義肢,我十分相信,就是被摩甘比偷走的。
……想到這裡,我沒忍住看向了卡爾璐的坐席。
他的位置距離我相當遙遠,我很難看清他的臉,但我覺得他或許會覺得我再次背叛了他。畢竟,按照我和他的約定,應該是宣傳他們的技術才對。
喀左爾說話慢條斯理的,卻又十分專業,但和家的義肢設計過於超前,以至於每一項說出來,場內的尖叫聲都更高一分。甚至於,競選委員會都破天荒地中止了他的解說,提了幾個問題,
“你是說,你們的技術要比卡爾璐和摩甘比研發出來的要更先進?”
“暫停一下,我可以問一下,這項義肢違反的倫理法案包括哪些嗎?”
“稍等,請問這樣的技術是否合規?”
我有些擔心喀左爾的狀態,但很快的,我發現他每一次被打斷都會顯出些受驚的姿態,但每次都能迅速整理好思緒繼續說明。
當和家的義肢產品講解完後,我看見羅爾斯的臉上又有了笑。她顯然意識到,這個產品再優秀,也不可能落實——畢竟違反了這麼多倫理法。這些有助於她在第三個環節的辯論中,將我狠狠擊敗。
我臉上也
有了笑(),因為我意識到——鏡頭對準我了。
我握著麥克風?(),進行總結陳詞,“以上,就是我目前最努力想要推進的項目之一,非常巧合的是,我和羅爾斯都將目標對準了義肢市場。但也非常不巧的是,我宣傳的義肢要比她的好三倍。”
違反的倫理法案數也是三倍,誒嘿。
我將這句話咽到了腹中。
由於方才委員會的人頻頻提問,中場的休息時間被迅速壓縮,第二個環節結束沒多久就開始了第三個環節。
這個環節是這次辯論賽的重頭戲,俗稱扯頭花。
羅爾斯這家夥運氣總是不錯,她再一次抽到了先行。我還沒來得及喝水,便聽見羅爾斯發問:“陳之微女士,我很好奇你對於如今義肢市場的看法是否有數據支撐。我對義肢市場進行過深入了解,走訪過數百名使用義肢的人家,在我目前得到的答案中,他們最迫切需要的就是觸感這一項功能。既然我們是同樣的選題,你是否意識到,你的這項推進也許會影響到義肢的造價,提高了使用成本,與此同時功能過載。”
我握住了麥克風,我知道現在不是回答這個問題的好時候,而我也不能浪費這“三分鐘”,於是我開始轉移話題,“你調查的數據又如何確定是可靠的呢?你走訪過上百名使用義肢的人群,這上百名的樣本都來自何方呢?他們有著什麼樣的家庭、教育條件、成長經曆呢?數據從不會騙人,但人們可以選擇用什麼數據騙人,羅爾斯女士,既然你提倡不該為了多數人的利益犧牲少數人的體驗,那麼假如需要多功能的義肢適用人群也是少數人,那難道就要切割他們的體驗嗎?就像你說的,倫理法禁錮了科技的發展,而現在有這樣全麵的義肢產品,能幾倍提升義肢適用人群的產品,你卻要用功能過剩與造價過高來反駁它,影響義肢的更多樣化的發展嗎?”
羅爾斯的眼皮翕動了下,脖頸也抽搐了下,她換了個戰術,“我當然不會違反我的觀點,因為我始終能做到知行合一。我這樣質問你,是因為你從來不是這樣的人,不是嗎?”
她麵向觀眾,高聲道:“一個宣稱為外城區發聲的人,一個宣稱依靠自己努力上來的人,一個在強調自己來源於底層人的人……目前卻陷入了何種的境地?即便調查結果還未宣布,但大家也都知道,她與卡爾璐總裁的曖昧關係,那些不堪入目的視頻,她那令人疑惑的性取向,她依靠大法官得到的職位,如今她甚至與聖紀佛教會的未來教皇有著這樣的私交!她如同最邪惡的魔鬼一般,用謊言迷惑所有人,這樣可怕的人,怎麼可能叫人信服?”
羅爾斯看向我,笑起來,“陳之微女士,我非常想問你,你和曾經那位A老師是什麼關係?你和未來教皇是什麼關係?你和卡爾璐總裁是什麼關係?你和安德森家族、江家的人又是什麼關係?你和那位五城大法官到底又達成了什麼交易,得到了進入基層法院的機會?你進入三城大學時,是否也是通過你曾經的未婚夫得到的機會?”
她的聲音提到了最高,“這些問題遺留這麼久仍然沒有準
() 確的答案,而你卻可以和我站在一起進行議長職位的爭奪,這公平嗎?你心裡知道這不公平對不對,不然你也不會說,你沒有資格談論這些。陳之微女士,你接下來又要用什麼辦法來轉移話題呢?()”
羅爾斯慷慨激昂的話落下,全場滿是鼓掌聲,聚光燈打在我身上。
我看向羅爾斯,沉默了許久,才拿起麥克風。
我道:沒關係。◆()”
羅爾斯蹙眉,“什麼沒關係。”
我道:“有很多問題需要我自證,比如我是否喜歡alpha,又是否和彆人有不正當關係,又或者我是否依靠了裙帶關係……諸如此類的東西,我怎麼解釋都可以引向另一個話題。”
羅爾斯打斷了我,眼神銳利起來,“那就來解釋一下這些!”
她抬起手,我與她身後的大屏幕中立刻滾動起來了一係列視頻,那些視頻圖片正是那一大堆爆料的內容。
我張嘴:“這些要等調查——”
“哈!要等調查結果是嗎?!”羅爾斯再次打斷我,話音越來越高,“陳之微女士,我有注意到,在第一輪演講中,你說過,隻要你願意,等待也可以是程序中的一環!所以即便是現在,你也不敢向我,向這些——”
她轉過身,手臂橫著擺過去,指著民眾道:“向這些選民們交代真實情況是嗎?!因為你害怕,你害怕你辯解你的無辜,而調查證據證明你的不無辜。你也害怕,你坦誠你的一些不無辜,而調查結果卻沒有調查到是不是?!”
“請羅爾斯女士保持冷靜,目前你的辯論會和超時三秒鐘。”
主持人敲響了鈴。
羅爾斯並不在意,她咬牙切齒,臉部肌肉都在發力,強行喊出了最後一句話,“陳之微,自從事情發酵到現在,你始終緘默,讓你的爪牙替你處理,從不出麵也不發聲!你在害怕!你的良心倘若還在,你就不會出席這裡,繼續同我爭奪職位!”
她喊著喊著,麥克風自動斷電,她便用全身起立大喊,整個會場都回響她的呐喊。
我的手撐著桌子,深呼吸,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等調查結果傳送過來。”
羅爾斯的眼睛顫動了下。
我道:“調查結果本來要於早上發布,但我懇求他們,懇求他們在這時再發布。”
羅爾斯凝視著我。
我繼續道:“我的沉默隻因我的疲憊,我疲憊於這噪雜的聲浪,當我們站在這裡時,所有歡呼聲都放大無數倍。這是權力的滋味,這種滋味讓人覺得自己可以一呼百應,而我害怕沉溺於這樣的幻境當中。我走到如今,全因命運的垂憐,所以我必須要適應,某一日命運之神收回這種愛。”
【監察官聯盟申請接入係統,待傳播文件:陳之微調查報告】
全息投影驟然閃爍,一行飄紅的提醒懸浮在空中。
羅爾斯握緊了桌角。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調查結果絕對不可能證明她的清白!
() 爆料中的照片與視頻,羅爾斯早在摩甘比提供的數據中看過,那些資料絕對不可能是假的!如今她敢這樣大放厥詞,隻能說是,她或許和某位監察官有所勾連,或者達成了一些交換。這種交換,極有可能是她競選成功後會配合監察官聯盟削弱三大財團的勢力,平衡聯邦與財團的狀況!
所以……監察官聯盟……配合她造假了。
電光火石之間,羅爾斯拍向了提示鈴,她喊道:“在調查報告公布之前,我要申請專業的技術人員分析報告真偽。同時,我也需要監察官中派出代表,來回答我對報告的一些質疑。”
我愣了下,“你是懷疑監察官聯盟造假?”
羅爾斯冷冷地看著我,“我隻是認為,應該以防萬一。”
她道:“諸位媒體同僚,在這個關鍵時刻,你們也需要儘快派你們的技術部門人員過來。我並非是懷疑監察官聯盟造假,我隻是認為,新聞應該有它的真實性。”
【陳之微調查報告已上傳】
一行提醒再次彈出。
競選委員會迅速開起了小會。
五分鐘後。
競選委員會宣布:“羅爾斯訴求合理。現在,派出五名技術人員鑒定報告中是否存在技術問題,同時,傳喚一名監察官回答質疑。所有媒體開放提問權限。”
我舔了下乾澀的嘴唇,我問道:“這是說,待會兒要開新聞發布會嗎?”
競選委員會麵色嚴肅,其中一人道:“陳之微女士,您並未向我們上報,您會在這裡上傳你的調查報告。理論上來說,是您先開的先例,我們被迫延長了辯論賽的時間。”
我沒話說了,因為他們的陣仗,有點嚇人。
我看見無數媒體飛奔到了坐席前排,鋪天蓋地的儀器全部圍繞了過來,封鎖的光屏此刻全部點亮,四麵八方都是屏幕。媒體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我甚至看見有人在吃泡泡糖。
我拿起麥克風道:“這是個嚴肅的場合,那個吃泡泡糖的,給我一顆。”
競選委員會拍桌,我聽見羅爾斯冷笑道:“來這裡討口子。”
我:“……”
我就是想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