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向來醒來得很早,今天也不意外,他剛睜眼沒多時,便很快察覺到手上冷而堅硬的觸感。他茫然幾秒,金色的眼睛望過去,便望見手裡捏著一本食譜。
他盯著那本書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昨天隨手翻開過,翻著翻著就困了。
李默嗤笑了了一聲,不知道在笑什麼,將書扔到一旁。他起身按下喚鈴,徑自走入了浴室當中,當洗漱完,寢房已被整理完畢,餐車推到了餐廳。
他習慣於在早餐後再看一會書,或者去馬場溜幾圈,但現在……他顯然也不想看那些書。他不想再回想起來在圖書館裡的不愉快,至於運動或者是其他,他也沒什麼心情。
距離平時他去學校的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李默隻是坐在椅子上,昳麗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靜坐著。他察覺到自己的狀態異常,昨日的一切好像已經遠去,又好像沒有,隻留下極差的心情。
他又坐了一會兒,終端震動了下,他沒有動作,隻是望著房間儘頭的露台。夾雜著淺灰色的天空讓人覺得陰鬱,或許今天不是個好天氣,他總覺得整個人被什麼壓著一般。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慢?
李默平日裡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他忙著學習、運動、思考,忙著用最隱秘的方法接近安德森家族的權力中心,也忙著為未來的自由積攢著資源。可現在他忙不起來,連呼吸都過於疲憊,腦子裡的思緒混亂至極。
陳之微,許琉灰,條件,離開,陳之微,圖書館,許琉灰,陳之微,食譜,錢,房子,稱職額……
李默猛地從思緒中抽身,拿起了終端掃了一眼。
【申請好友通知:我是許琉灰。】
……他怎麼會有他的聯係方式?
李默點了通過,許琉灰的信息頃刻間跳了出來。
【許琉灰:她剛剛和我說我東西在你那裡。】
【許琉灰:是食譜吧,我昨天也在想,怎麼有本性彆政治史。】
【李默:嗯。】
【許琉灰:我還看了下,很複雜,感覺你很聰明厲害。】
【李默:你的班級是?我等會兒讓隨行傭人給你送過去。】
【許琉灰:你能發一下你的位置嗎?】
【許琉灰:我在想,方便的話,我讓她也去接你,我們一起去學校。】
【李默:……沒有這個必要。】
【許琉灰:沒事,她不會介意的。】
李默:“……”
他的脖頸抽動了下,一股惡心湧上,口腔裡再次分泌上酸澀的涎水。胸口處,悶與灼燒感也一並湧上,煩躁、憤怒、譏諷。
到底,在這裡和他宣誓什麼主權?
到底,為什麼用這種假惺惺的麵孔示威?
到底,得到一個下等人的垂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許琉灰,你到底,在炫耀什麼?
李默仰著頭,隻覺得熱意從耳朵開始蔓延到臉頰,又到了脖頸。他一時分不清是
他穿得過於單薄導致的發熱,還是因為被許琉灰的行為所羞辱到的惱怒。
他反複深呼吸,卻仍然忍不住將桌上的東西一口氣掃到地上,又頹然坐到椅子上。
李默凝視著地上淩亂的物件,終端、玻璃杯、筆記本、鋼筆、墨水……還有一本染上了汙漬食譜。
幾分鐘後,他離開座位,俯身拾起終端,回了信息。
【李默:隨便你們。】
【李默:但我現在還有事,會遲一些出發。】
【許琉灰:沒事,我也剛醒,等會兒還要和她吃個早餐。】
【許琉灰:她說加上開車過去的路程,可能得三四十分鐘才能到,可以嗎?】
【李默:可以。】
李默將終端放在一邊,又看了下手上的墨痕與食譜,他譏誚地扯起了唇角。他起身向外走去,一路走到了長廊,等候的傭人垂首。
他道:“準備下這頁食譜的材料,把一樓餐廳的料理廳打掃一下,我要用。”
傭人怔了下,接過了食譜,點頭,又道:“需要讓哪位主廚來指——”
“不用。”李默又望了眼手上的墨水痕跡,“我可以自己來。”
傭人憂心道:“但您似乎是第一次下廚,有些廚具並不安全。”
李默的臉仍如冰霜一般,話音篤定,“就算是第一次,我也不會比彆人差,還有,話太多了。”
傭人臉上頃刻有了些惶恐,不再多嘴,拿著食譜匆忙下去了。
李默走過幽深的長廊,厚重的紅色毯子與金黃的帷幔的對比過於濃豔,在他身上也映出了種種光怪陸離的色彩來。當他走到走廊儘頭時,很輕易地看見一張冷而漂亮的臉,以及略顯清瘦,卻又足以支撐製服襯衫貴氣的,健康的,生氣蓬勃,年輕的身體。
他看見玻璃上的人的倨傲的臉,以及那雙流光溢彩的金眸,還有……幾分誌在必得。
李默移開視線,一步步走下樓梯。他的人生不會容許任何汙點,他會永遠優秀,他會永遠高傲。他會讓許琉灰清楚,隻要他想,許琉灰根本就不會再有耀武揚威的機會。一個下等人的愛慕,從來不值他費心,也不會值得他珍惜,更不會像許琉灰一樣,四處釋放表演欲。
她會和他曾獲得過的獎章與證書一樣,被他隨意放置在看不見的地方,亦或者乾脆再無痕跡。
*
從教會離開,打開車門時,我仍感覺精神萎靡。教會離我住的地方很近,離學校可不近,我大早上也不知道轉了幾次交通才到,一到教會還要被許琉灰盯著吃早飯,以及接受教會眾人明裡暗裡的視線……
這個破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就聽到終端震了聲,是上個月的全勤獎到了。算了,賤命一條,注定給天龍人打工,不僅要打工,還要拿全勤,拿了全勤還會犯賤地驚喜,仿佛這錢是撿的。
我悲哀地笑了,給自己氣笑的。
許琉灰的腳步聲傳來,他背著單
肩包,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上了車。我也歎了口氣,合上車門,啟動了車子。()
如果不是我還是很困,我會給你準備早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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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行駛了一陣,許琉灰突然道。
“行了不需要,教會的飯就很好吃了。”我打了個方向盤,又透過後視鏡看許琉灰,道:“你和李默才認識多久,就要發展成乾什麼都要一塊的關係了麼?”
“那你覺得,我和你認識了多久。”許琉灰靠在椅背上,微笑著,“與人交往本就看眼緣,尤其是……你不覺得李默很漂亮嗎?”
我挑起眉頭,一眼看穿他的言外之意,並沒有回話。
少年人總是更好識破一些,控製欲與攀比心作祟下,他們估計拿我的注意力當籌碼搶呢。還蠻好笑的,這幫人瞅見了我這誤入夢幻城堡的老鼠,跟發現了新物種一般新鮮這呢。我猜過不了兩秒,許琉灰就要給我上眼藥了,果然,沒多久他又出聲了。
“我好羨慕他啊。”許琉灰垂著眼,陽光的映照下,他顯出了些很淡的難過,“感覺他是個很厲害的omega,也是個很有野心的omega,未來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我道:“不像我。”
許琉灰道:“不像我——”
我們異口同聲的說出了一樣的台詞。
許琉灰話音頓住了,抬起眼,卷曲的棕發下,黑色的眼珠如琉璃一般,笑吟吟地望著我,也不驚訝。
我道:“適可而止,小老師。”
許琉灰緩慢地挑起眉頭,一手撐著臉,嘴角翹著,“真聰明。”
我又道:“還有,不要再發生早上的事了。”
許琉灰有些迷惑,好幾秒,才笑道:“什麼?我以為我們事戀愛關係了。”
“不是,最多隻是過家家的玩伴。”我又道:“而且,在教會裡,你最敬畏的聖紀神前。”
許琉灰道:“那是個純潔的吻。”
我聳肩,知道說不通,索性沒有再說。我察覺到,許琉灰的精神狀態不如表現出來得這麼平穩,不然,我想不出來,什麼人會在教會裡拉著我吻我。
在聖紀神那巨大的神像前,在噴泉的正中心,在上一波巡邏的教會人員離開的第一分鐘,他幾乎是以一種近乎渴望地姿態貼到了我身上。即便有情/欲的成分,我卻也察覺到那種不安定,焦慮的,像是某種啜飲的索取。
他好像格外沒有安全感,但又格外放肆這種不安全感帶來的毀滅性的對撫慰的渴求。
空氣安靜了許久,我抬眼看向後視鏡,卻發覺許琉灰的視線仍停留在我身上,視線交織的一瞬,他的眼中浮現出了些茫然。幾秒後,他才調整著,彎了彎眼睛,顯出了笑模樣。
……他似乎在調動著應對的方式。
我蹙著眉,沒有說話,心中卻有些疑慮。
這種疑慮出於本能,如同窺見了尚小卻還不知如何殺掉的怪物一般,光是想到未來它或許會成長為更大的怪物就有種莫名的擔憂。
() 算了,關我鳥事。
反正我又不用應對未來的他。
又是漫長的沉默,車停在了安德森家族宅邸的門口,我眺望了下,幾乎看不見建築的儘頭。這一刻,我人真的傻了。
這……是宮殿?
在我的震撼之中,我看見偌大的鐵門緩緩拉開,一輛模樣精致的擺渡車從空中降落在一旁。藍色的光屏閃爍,門打開,一道修長的身影浮現。李默背著單肩包,氣質矜貴,緩步走來。
他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姿態從容地上了車。
我緩緩收回視線,道:“你不如請個家教。”
李默微微蹙眉,金眸望向我,“什麼?”
我道:“感覺你從房門到大門口的距離比你家到學校的距離遠。”
李默頓了下,道:“照你這麼說,機場也建我家?”
我道:“你家連擺渡車都有了,再建個機場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