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春紅撇撇嘴,小聲反駁道:“真以為我不懂呀,拿著糖白送給人家吃,都沒見你給我吃一塊。”
邵春紅好歹也十五歲了,村裡的青年男女晚上出來玩,總有些小青年喜歡往姑娘們跟前湊,有的就會拿糖塊送給人家吃。尤其看電影這樣的場合,不光有本村的,還有外村的。
邵春來說:“哎呀你懂什麼,回你屋去,想吃糖等回來我給你留兩塊。”
賀成其實沒太聽懂他們這些啞謎,倒是猜出來幾分,琢磨著便宜弟弟大概是要去看電影約會,跟他爹要了五毛錢的“約會資金”。
反正跟他沒關係,賀成吃完了碗一推,自顧自出去。
賀成到院子裡轉了兩圈,隔壁靜悄悄地也沒個動靜。他又到大門口看了看,薑家大門關著呢。
賀成心裡不禁埋怨,這小妮子乾什麼呢,真沒默契,也不出來找他。
隔壁,薑雅洗完碗,就回她自己屋裡。這年代農村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薑家也是中間兩間堂屋,東西各一個單間,東屋兩個弟弟住的,西屋原本是兩姐妹住,現在就歸薑雅自己了。
她回到屋裡剛坐下,琢磨著今後的打算,沒多會兒便聽見隔壁傳來幾聲口哨,非常熟悉的調子。
他們高中校歌第一句的曲調,挺短,歌詞就六個字兒。
薑雅不禁噗嗤一笑,真沒想到,有一天這難聽死了的校歌還能拿來當暗號。
她走到門外聽了聽,隔壁院裡卻又沒了動靜,很快,同樣的口哨聲就在大門口響起來了。
天剛黑,正月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圓,鄉村夜晚算不上安靜,但門口窄窄的小巷子沒有人,賀成站在門口等了會兒,薑家的大門吱呀一聲,薑雅一手扶著門,探頭出來。
“怎麼才出來。”賀成趕緊過去,小聲道,“哎,這兒你熟,找個地方說話。”
“能去哪兒呀,你當這是哪兒呢。”薑雅說,“這農村地方,一到晚上外頭都是人,誰都認識誰。”
賀成發現了。這年代農村沒彆的消遣,村裡沒通電,全村的電器大概也就是村中架著的那個廣播大喇叭了。
天不黑就吃過飯了,睡覺吧還早,也沒彆的事可乾,村中大老遠就能聽見小孩子的嬉鬨叫喊。
賀成說:“欺負我新來乍到是吧,我還就不信了,你這個地頭蛇,連個說話約會的地方都找不著。”
“行了,彆貧了。”薑雅嫌棄道,“要不你進來吧。”
“你家沒人?”賀成跟著她進去。
薑雅拴上大門,指指他示意他閉嘴,便自顧自轉身往屋裡去了。賀成一瞧隻有薑雅住的西屋亮著燈,頓時放下心來,姿態放鬆地跟上她。
兩人進了屋,賀成隨手把門關上,笑道:“薑雅同學,你有沒有高中時候,晚自習出來偷偷說小話的感覺?”
倒也不是找不到地方,這時節春寒料峭,其實還挺冷的,薑雅可沒有吹著冷風、縮著腦袋甩著大鼻涕,跑去村後小樹林約會的愛好。
“你這什麼鞋呀,這麼大。”賀成被她腳上的鞋吸引了注意,一進屋就蹲下來看看,還把手伸進去摸了摸。
“沒見過吧,這個叫毛窩子,暖和。”
薑雅坐在床沿上,索性把腳抽出來給他試試。
農村時下取暖基本還隻能靠抖,“毛窩子”鞋底是用木板做的,鞋幫是用厚厚的蘆花編成,整個鞋子就像個巨無霸,又大又笨又暖和,是這年代的暖腳神器。
薑雅腳上這雙毛窩子,鞋底還帶兩個七八公分高的木齒,像個小板凳,這是下雨下雪用的,穿著就像踩高蹺,難怪剛才看著薑雅怎麼變高了呢。
賀成笑道:“這鞋好,增高神器,這鞋應該給邵春來弄一雙。”
薑雅白天沒在現場,卻也早就聽人說了“弟弟不醜、弟弟不矮”的趣事兒,生產隊的廣大社員們拿著當笑話講呢。
薑雅不禁有些替邵春來發愁,你說他惹誰不好,眼前這貨嘴有多損,知道的人都知道,得虧是裝啞巴影響了他發揮。
賀成腳大穿不進去,踮著腳踩著毛窩子,饒有興致地走出了僵屍步。
薑雅嗔道:“你消停點兒,說話小點聲,生怕彆人聽不見。”
“哎,怎麼合法夫妻弄得跟偷情似的。”
毛窩子被他穿了,薑雅就把腳塞進被窩裡捂著。賀成走過去坐在床沿,故意湊過去在她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笑道:“你說,要是你家裡人回來撞見了,會不會勒令我必須負責,明天就娶你?”
“不用明天,他們今晚上就能把你打死。”薑雅悠悠道,“我兩個弟弟呢,你想怎麼死。”
提起小舅子,賀成便說起白天遇到薑豐收的事情,笑道:“你要不說,我也就以為他十一二歲。”
“十四了。這年代小孩發育晚,你不能用零零後的標準來衡量。”
“我看你這個小弟不錯的呀。”賀成說,“刨茅根洗得乾乾淨淨的,屁顛屁顛送給你吃。”
“他怕我。小時候是我帶的。”薑雅說。
薑家姐弟四個,薑芫比原主薑二丫大了四歲,兩姐妹出生時薑家老奶奶還在,能照看她們,老三薑豐產跟薑芫隔了六歲,跟薑雅隻隔了兩歲,所以老三薑豐產小時候都是薑芫帶。等到老小薑豐收出生,薑芫上小學,而薑二丫比薑豐收大五歲,還沒上學,就輪到薑二丫把薑豐收帶大了。
所以姐弟四個,薑豐產跟薑芫親,薑豐收跟薑二丫親。而從薑雅的記憶來說,她跟賀成不同,某種程度上她認同自己現在是薑二丫,感情上對現在的爹媽弟弟是接受的。
“這家裡姐弟四個也分夥兒的,以前我跟薑芫乾架,豐產向著薑芫,豐收就幫我。現在兄弟兩個打架,豐收還得我護他。”薑雅笑起來。
對於薑芫這個姐姐,情理上她是要承認的,但是單純從感情上來講又是另一碼事了。畢竟那是原女主,而她是個惡毒女炮灰,對吧。
“白天豐收也跟我聊你了。”薑雅其實一直在琢磨一個事兒,白天薑豐收的話讓她更加深了某種懷疑。
“我跟你說,我現在琢磨,原來那個賀大成吧,不像是真傻。”
“嗯?”賀成詢問的眼神。
薑雅說:“我的意思是,不像是智商問題,似乎更像是……心理問題,或者精神問題。”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