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在門外等了片刻，宜嘉便等到自己要等了人了。
隻見二哥的小廝鶴年提著個燈籠，二哥穿著身淡青的直裰，走在一片蒼蒼夜色下，瞧著有些冷清。
宜嘉有些激動地跑過去，卻一時沒注意腳下路麵有一處不平，被絆了一下，往前摔去，險些跌到地上，好在二哥伸手扶了她一下，宜嘉下意識抓著二哥的袍子，心裡正後怕著，就聽上方傳來一道平淡的聲音。
“小心走路……”
宜嘉忙站穩了，仰起臉，叫了聲“二哥”，“你來了啊……”
江明霽垂眸看向麵前的幼妹。方才跑得急，又險些跌了一跤，宜嘉臉上便有些受驚了的蒼白，但眼睛卻笑得彎彎的，帶著純粹的歡喜。一隻手牽著他的衣袖，一副很依賴的模樣。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宜嘉也不覺得二哥冷淡，想起自己主人的職責來，忙招呼二哥道，“二哥，進屋吧，外麵風大。”
宜嘉的手仍拉著他的衣袖。江明霽看了眼，沒有說什麼，隨她進了鹿鳴院。比起外頭的寒風，屋裡放了炭盆，很是溫暖。宜嘉還穿著披風，寶音要跟她脫下來，她卻顧著吩咐寶音，“你快跟二哥倒茶吧，還有糕點也催一下。我自己來。”
寶音隻好去江明霽跟前，倒了一盞熱茶。又催著丫鬟上糕點，足足有七八樣，什麼糖蒸酥酪、如意糕、合歡餅、酥糖、馬蹄卷……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五花八門的，看得江明霽都沉默了一下。
宜嘉脫了披風過來，被寶音抱到椅上，江明霽看她一眼，就見宜嘉也正好仰臉看向他，一雙杏眼又大又黑，聲音稚嫩地道，“這些都是我平日裡最愛吃的，也不知二哥喜不喜歡？”
說完，一雙杏仁般的眼睛裡，隱隱有些期待。
江明霽沉默了一下，伸手拿了塊馬蹄卷吃。
宜嘉見二哥吃了，才放心了，自己要了一碗糖蒸酥酪，一邊吃，一邊悄悄地打量二哥。他正低頭喝茶，露出半張冷峻的側臉，眉眼深邃，鼻子也很挺。宜嘉觀察了他一會兒，又回憶了一下早上照鏡子時看見的自己，略有些失落。
她發現，她和二哥雖然是兄妹，但在樣貌上，似乎真的沒有相似之處。宜嘉正失落地想著，卻猛然間聽見二哥的聲音，忙回過神，卻愣了下，二哥剛剛說什麼來著？
見宜嘉呆呆的表情，江明霽唇角不明顯地頓了一下，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病可好了？”
宜嘉忙乖乖地回話，“已經好了。今日中午吃了最後一頓藥，晚上便不吃了。”
聽宜嘉這樣說，江明霽嗯了一聲，便沒有再問什麼了。他本來就是過來探病的，既問完了話，便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宜嘉也不知跟二哥說什麼，她雖想親近二哥，但總有種不得其法的感覺，不知如何才能叫二哥喜歡她些。
好在董媽媽適時走了進來，打斷了屋裡的沉默，說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問宜嘉他們可要過去。
宜嘉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跟二哥說用膳的事，懵了一下，才轉身小聲地問，“二哥，你留下來用膳嗎？”
江明霽原本隻打算坐一會兒就走的，但看宜嘉抬著臉看他，唇微微地抿著，仿佛怕他不答應一般，看著莫名有些可憐。沉默了片刻，輕輕地點了下頭。
宜嘉抿著的唇，一下子便鬆開了，聲音裡也帶著歡喜，“那二哥我們去堂屋吧……”
去了堂屋，便又是擺了一整桌的菜。
江明霽看了一眼，沒說什麼，坐了下來。一頓飯吃得倒是太平，江明霽原沒什麼胃口，不過他對麵的小宜嘉吃得很香，細嚼慢咽，吃相也很好，叫人看了，也仿佛跟著胃口好了起來。
用過晚膳，江明霽便起身準備走了。
宜嘉卻一路跟著送到院門外，才停下腳步，江明霽回了頭，看了眼緊跟著自己的幼妹。自他上次救了她，小姑娘便仿佛認定，他是個好哥哥了，總是一副想親近他的樣子。
江明霽垂了垂眸，淡淡地道，“五妹妹，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宜嘉點頭，“好。”
江明霽便轉身準備走，還沒邁腳，卻聽宜嘉叫了他一聲，他回了頭。宜嘉上前來，小臉微仰著看他，漂亮清澈的杏眼裡，倒映著天上的圓月。江明霽忽地想到，今日是十五。這是今年最後一個圓月了……
他垂下眸，看著麵前的宜嘉，“還有事？”
宜嘉點了點頭，抿了抿唇，開口道，“羅先生回家過年前，來看我了，給我布置了許多課業，可我有許多地方都不會……二哥，我能去暮清院找你一起做功課嗎？我定會乖乖地，絕不打擾二哥念書。二哥，可以嗎？”
宜嘉說完，便有些緊張地等著二哥的答案。
她其實知道，二哥不一定會答應的。二哥平時都獨來獨往的，想必是喜歡安靜的人。但猶豫了半天，她仍是開口問了。她聽四姐姐說過，四姐姐有不會做的功課，都會去找五哥，五哥都會教她。四姐姐和五哥是親兄妹，她與二哥，也是有血緣的兄妹呢……
但出乎宜嘉意料之外的是，二哥並未拒絕她。
二哥沉默了片刻，不知想了些什麼，眼神中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還不等她細細琢磨，二哥便淡淡地開了口。
他道，“你若想來，便來吧。”說完這話，他便轉身走了，留下宜嘉高興了半天，一直到睡前，宜嘉的唇角都是翹翹的。
第二日起來，吃過早膳。
宜嘉便叫寶音幫她收拾了東西，知道二哥愛清靜，宜嘉特意帶了穩重話少的寶音，兩人一起來到暮清院外。寶音敲了門，本以為要自報來意的，卻見那開門的丫鬟見了她們，便很是熱情地引她們進了。
那丫鬟生得一張瓜子臉，看著很是穩重，朝宜嘉屈了屈膝，麵上帶著笑，“奴婢是二少爺院裡的忍冬。二少爺昨兒就吩咐了，說您今天興許會過來，奴婢早早便在這兒候著了。”
畢竟是二哥院裡的人，宜嘉客客氣氣地叫她，“忍冬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