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宜嘉次日起來，董媽媽和寶音正拿了衣裳來，準備服侍她穿上。
宜嘉正坐在床上等著，懵懵地回憶昨日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卻在枕邊看見個荷包。拿起來看，卻見裡麵塞著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和八枚銅錢。
董媽媽見她拿著荷包，上前來道，“昨日二少爺送您回來，走之前留下的，道是給您的壓歲錢。”
對於宜嘉親近庶兄，董媽媽幾個原是有些憂慮的，覺得二少爺性子冷清，瞧著實在不好相處，生怕宜嘉受了什麼委屈。可這幾個月下來，就連開始最擔憂的董媽媽，也不得不承認，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二少爺雖看著冷冰冰的，寡言少語，但對自家小姐，卻是真心疼愛。昨日抱小主子回來時，怕她著涼，裹了厚厚的披風。動作也是又輕又溫柔，愣是叫宜嘉一路睡回了鹿鳴院。走時還不忘留下壓歲錢，哄宜嘉開心。
便是嫡親的兄長，也不過如此了。
宜嘉收到的壓歲錢不少，從前過年時，祖父祖母、其他各房的長輩，也都會給。但沒有哪一次，是像這般，細心壓在枕下。
宜嘉唇角翹得高高的，也不要董媽媽幫忙，連荷包帶銀票銅錢，一並鎖進盒子裡，才寶貝地交給董媽媽，叮囑道，“媽媽，您一定替我收好了。”
董媽媽見宜嘉圓圓的小臉，神情認真，仿佛是把自己的寶貝托付給她一般，很是鄭重，瞧著實在可愛，不由得笑起來，滿口應道，“是，您放心，奴婢一定替您好好保管著。”說罷，叫寶音拿去放，自己端了早膳過來，哄宜嘉多吃些。
見宜嘉低著頭喝粥，睫毛長長的，濃密地似一把小扇子般，實在乖順極了，董媽媽替她擦了擦嘴角，說起話來，“……昨日在鶴柏堂，奴婢聽那兒的媽媽說起，道是三爺約莫今年要調回河間府了。”
董媽媽口中的三爺，便是宜嘉的父親。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府中都稱一聲三爺。
宜嘉正咬著豆沙包，腮幫子鼓鼓的，聽到董媽媽的話，卻一下子抬起頭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眸子裡滿是驚喜，“父親要回來了麽？！”
董媽媽怕小宜嘉噎著，拿了溫牛乳喂她，邊道，“千真萬確。那媽媽是親耳聽老太爺說的，約莫也就六七月份的事了。”
聽董媽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宜嘉也信了七八分了，等年初一去跟祖母磕頭，又聽祖母和二伯母等人閒聊時，提起了一回，宜嘉這才敢確定。
父親當真是要回來了。
於是，在二哥那裡練字的時候，宜嘉便有些走神，總是想起父親要回來這事。
江明霽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連粉團似的臉上，沾了墨都渾然不知，起身過去，拿了帕子，替她擦了臉。
臉上的觸感，總算叫宜嘉回了神，她人還是懵懵地，雖不明所以，倒是乖乖揚著臉，任由二哥的動作，等二哥把帕子拿開，看見那上頭黑乎乎的一團，才知道自己犯了蠢，臉驀地一紅，訥訥地叫了聲“二哥”。
江明霽正在銅盆裡洗手，聞言回頭，輕“嗯”了聲，示意宜嘉，自己在聽。
宜嘉便放心地說下去了，“二哥，你還記得父親的模樣嗎？”
江明霽擦手的動作一頓，想起來，江三爺去湖州的時候，宜嘉尚在繈褓之中，自是不記得父親的模樣。不知怎的，想到這裡，再看宜嘉，便覺得很憐惜她。
他自己為生母所厭惡，從未因此難過或是失落過。他這個人性子便是很涼薄，旁人喜他厭他，他都從不在意。或許也正是因為他的不在意，祝姨娘才覺得他涼薄。可現在這事落到宜嘉身上，他便莫名地覺得很不忍。
總覺得她一個小小的人兒，這樣稚嫩，不該經曆這些。
放下手裡的巾帕，江明霽走回宜嘉身邊，看著她滿是期待的眼神，沉默了片刻，道，“父親生得英俊，寫的一手好字。至於性子，同二伯父更像，溫文儒雅。等你見了他，便知道了。”
宜嘉乖乖地點了頭，在腦中想象著父親的模樣。隻仍是很模糊。
但很快，她便沒工夫想父親的事了。過了初七，族學就開學了。
考慮到今年幾個孫兒都要參加院試，江老太爺便沒有急著回應天府，留在了家中。時不時地，叫上郎君們考較一番，就連夜裡，族學也點著燈。
宜嘉知曉縣試對二哥的重要性，更不敢隨意打擾，見二哥念書這般辛苦，便叫董媽媽熬了些補湯，每日都準時帶著丫鬟，去給二哥送補湯。
日子一日一日地過，很快便到了三月。院試的日子也愈發地近了。
宜嘉帶著寶音去暮清院。
天氣漸暖，但夜裡仍還有些涼意，她便披了件薄披風。到了暮清院，忍冬見她，已是很習以為常了，因宜嘉生得玉雪可愛，性子又乖巧懂事，暮清院上下，沒有誰不喜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