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古穿今
黃沙遍地,烏雲漫天。
大啟朝邊境將士的血肉之軀,已經再攔不住敵人南下的鐵騎。
簡淮寧戰死沙場、以身殉國的那一刻,以為自己短短二十年的一生,就和滿門英烈的簡家一樣,從此煙消雲散了。
大概隻有史書還會記得住。
當然,她也不知道,史官會不會專門為將門孤女留一筆……
結果死亡來臨的那一刻,簡淮寧的魂魄卻脫離屍身,從血腥戰場上衝天而起,扶搖直上九萬裡,最後竟落入了白霧嫋嫋的仙境法壇之中。
一位白胡子幾乎垂落到腳背上的老道人,撫著拂塵,慈祥地對她說道:“姑娘,真是對不住了。”
“二十年前,一小門派的長老,本想為其剛剛出生、卻注定早夭的小女兒開壇做法,逆天改命。但恰逢天生亂象,施法不當,出了岔子。”
“這世間,本是三千人間界,共通一仙界。恰好這三千人間界中,你們二位姑娘與這仙界長老的小女兒同名同姓,都叫簡淮寧。”
“而且你們二人,出生命格亦是正好一至陽、一至陰,因此在法事中產生了意料之外的陰陽呼應。”
“以致於這位長老,不僅沒能為自己剛出生的小女兒成功改命,反而誤將你與另一名生於大啟朝人間界的同名女子互換了魂魄。”
簡淮寧飄在仙境法壇之上,驚聞如此晴天霹靂,想要出聲詢問,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隻能被迫聽著那仙界的老道長邊說話,邊作法。
白胡子老頭手中拂塵一甩,往那天上金烏一指,一縷肉眼可見的至陽金烏火,便被引入了法壇的丹爐之中。
老道長笑眯眯地解釋道:“逆天改命一事有傷天和,損及其門派氣數,我與這小門派的掌門有舊,受人所托,我一直在尋覓良機,將二位互換的魂魄歸位。”
“隻可惜往事不可逆,隻有卷入此間之人的生機與死期之時,才能撬開一絲天命的縫隙。”
“今日乃大啟朝人間界簡淮寧命中注定的死期,實非姑娘你技不如人,命喪敵手。”
“這另一位簡姑娘嘛,她躲避了戰亂年代的苦楚,也是活滿了天定的壽數,倒是無甚損失。隻是姑娘你二十年的平安歲月是追不回來了,但此刻能歸位,至少也算是挽回些許,於這門派也已是天幸了。”
“趁此良機,如今正好開壇做法,你便回你應屬的人間界去罷。”
那老道人的拂塵又是一甩,手往虛空一抓,簡淮寧飄蕩的魂魄便被他精準擲入了熊熊燃燒的丹爐之中。
簡淮寧眼前,頓時什麼也看不見了。
隻有至陽的金烏丹火,仿佛在熔煉她靈魂的每一寸,帶來比骨裂斷臂還要痛多少倍的苦楚,幾乎讓簡淮寧覺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燒化了。
她在無邊的烈火中煎熬,聽到了老道長在丹爐外的傳音安慰。
“姑娘你且忍忍,作為補償,你這些年勤練的武學劍術,也能隨著丹火熔煉帶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至陽金烏火逐漸收縮,丹爐內越來越黑,痛苦也越來越輕,簡淮寧感覺自己越來越無法維持神智的清明,昏昏欲睡時……
突然聽到丹爐外傳來略帶慌亂的一聲:“糟了……”
可簡淮寧什麼話都來不及問,也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就徹徹底底地落入了重重黑暗中,失去所有意識,墜向另一個世界。
……
等到簡淮寧再次清醒過來時,她第一時間麵對的,完全是字麵意義上的頭痛欲裂,絲毫沒有誇張。
被人互換了魂魄的二十年人生,所有陌生的記憶,從未接觸過的知識,一瞬間全都擠進了腦海中。
幾乎全都屬於簡淮寧從未接觸過的現代社會。
還有尖利高亢的嗓音,正不折不撓地對著她的臉開噴,猶如魔音穿耳。
“簡淮寧你是不是瘋了!?讓你去跟著劇組走紅毯,已經是開恩了!!!”
“你一個女配,在這個劇裡是幾番你心裡清楚!你還敢合影的時候往男主演女主演的中間摔!!!”
“你還有臉在錢總的辦公室裡裝暈倒!”
“你有種在紅毯上假摔,怎麼不乾脆往錢總的懷裡暈呢!?”
“你說你是不是賤得慌?啊!?我看你他媽就不該姓簡!我看你他媽姓賤還差不多!”
……
對方後麵噴她的話是越講越難聽,甚至已經開始不停歇地臟話辱罵攻擊了,可簡淮寧現在根本誰都不想理,也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她滿腦子,都是被強塞進來的場景、知識,和……兩份新的記憶。
雖然簡淮寧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融合了兩份新的記憶,但她現在心中最在意的,不是現代社會這二十年如何令人大開眼界了,科技產品如何令人愛不釋手了,也不是另一個簡淮寧在紅毯驚天一摔後,又給她留下什麼無法收拾的爛攤子了。
她此刻最在意的,是出現在她腦海的角落裡,那古代大啟朝人間界的簡家幺女,本應會發生的命運。
簡淮寧怎麼也沒想到,不同的魂魄,頂著同樣的身份,竟會活出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原本便該出生在將門簡家的幺女,就從未想過要一肩扛起簡家的門楣。
母親早逝後,她沒有執拗地藏在箱籠中,非要跟著父兄去艱苦的邊塞,而是順從地寄居在京城遠房親戚的家中,規規矩矩地學女紅,繡嫁妝。
當父兄先後戰死沙場,眼睜睜看著簡家即將沒落的時刻,她最憂心的,竟是從此沒人護,沒靠山,恐怕再也嫁不了好人家,會失去錦衣玉食的生活。
因她素未謀麵卻早已定親的未婚夫婿,便是父親麾下的青年將軍。
如今簡家男丁全軍覆沒,未婚夫婿也是馬革裹屍,她難道便做一輩子的望門寡?
如今又有誰能為她奔走婚事?又有哪家高門大族,願意娶軍中孤女?
她趁著覲見陛下,領禦筆親賜簡家的“滿門英烈”牌匾之時,做了她這輩子最大膽的一件事。
年近不惑的皇帝似乎和藹,甚至親至階下,問這簡家僅剩的孤女要何嘉獎,亦皆可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