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淮寧順著擼了一把黑糖油亮發光的馬鬃,感歎道:“它叫黑糖嗎?這算脾氣暴躁嗎?我覺得還挺好的呀。”
雖然是熱血馬,但畢竟還是現代被關在馬場裡的馬匹,又不是真的草原野馬,烈不到哪裡去。
小將軍摸摸黑糖腦袋,真乖,這頂多隻是因為運輸難受,發點小脾氣,使點小性子嘛!
像以前西北軍每次大戰後為了補充馬源,出去套野馬,那才是貨真價實的烈性難馴。
馴馬功夫差的,同袍來不及救的,那可是真要在野馬群的馬蹄底下,被踩死踩殘的。
飼養員看著黑糖表演烈馬撒嬌,簡直一個無語:……
他本來是把簡淮寧當成派駐的明星宣傳大使、對馬一無所知的新人那樣,在詳細講解每種溫血馬的曆史和優點的。
就……她剛才確實是滿臉寫著好奇,在仔細聆聽那些基礎科普知識啊?
而且簡淮寧也沒參加馬術比賽啊……那不就說明這個明星的騎術不好嗎?
今兒個但凡有點騎術的明星,全都是要比賽的啊!怎麼會當觀眾呢?
站在圍欄外麵的主持人倒是為飼養員解圍了,她稱讚道:“淮寧!你的馬緣可真好!”
“黑糖好像很喜歡你哎!”
這表揚簡淮寧就收下了,她微微笑著回答道:“是啊,我馬緣一直都很好。”
而且對它們的脾氣,種族習性,行為模式,身上每個部位……一切都很熟悉。
當騎兵,就要做到陌生馬匹都能立刻上手。
畢竟戰場上,有時自己的戰馬失去行動能力,就得接手同袍的戰馬,搶奪敵人的戰馬。
哪還能挑馬呢?那是找死呢。
雖然有所偏愛,不過嘛,是馬,小將軍都愛。
拎著一桶胡蘿卜,她把圍欄內的所有格柵全溜達了一圈,左摸摸右摸摸,每匹馬都得到了小將軍熱情的貼貼。
直播間彈幕裡,那已經有人想拋棄人類的身份了——“嗚嗚嗚,我不做人了,我願意做馬!我也要和我們寧寧貼貼——”
靠簡淮寧帶流量的馬場宣傳直播,在她挨個馬匹貼貼喂喂合影之後,基本就告一段落了。
開始了正式的盛裝舞步比賽。
主持人還貼心地過來詢問簡淮寧,要不要去觀眾席坐下看,正好休息休息。
但簡淮寧留在了圍欄內,說她站在這裡看就好。
順手還能擼馬,多開心。
今天現場參加馬術比賽的明星並不多,一共就四個。
主要都是古裝劇經驗豐富,又沒有用馬替,所以騎馬經驗也豐富,自己喜愛騎馬也有練馬術的演員。
按理說參賽明星少,這比賽就應該結束得早了。
但同樣隸屬於讚助商旗下的體育生態園,馬術俱樂部為了招生宣傳,重頭戲儼然放在了第一期二十個學員孩子們的表演賽上。
除了明星粉絲當觀眾,每個孩子也發了不少門票作為福利,讓他們家長能帶親友團進來助威,正好在當地居民裡做個宣傳。
挨個小朋友進來圍欄的格柵裡,認領屬於自己的馬匹。
整個馬術俱樂部的教練們也傾巢而出,人手一匹,跟在學員表演行進陣列之後,保駕護航。
圍欄之內很快空空如也,隻剩下黑糖孤零零的一匹馬。
黑糖好像有點委屈,還把馬頭往站在它旁邊觀賽的簡淮寧那兒蹭了蹭,得到了簡淮寧側過身來的關注,和伸手順它鬃毛的安撫。
飼養員稀奇地看了會,感慨簡淮寧這可能是天生的動物緣好。
確實也是有這樣的人,天生喜歡動物,完全不害怕,也被動物喜歡。
很多動物園裡,明明飼養員很多,但就是有人不一樣,就有那種隻有他能進猛獸籠子,彆人都不能進去的人。
飼養員這還真是第一次見黑糖主動求摸摸了嘿!
要不是黑糖下了運輸車之後,暴躁得甚至不肯讓人上籠頭、水勒、馬鞍,也不至於把它一匹馬丟在這裡,不在表演賽上騎出去溜一圈。
黑糖長得可是很漂亮的,油光水滑的純血馬。
他們這家新馬場試水,引進的第一匹熱血馬,怎麼可能外形不好看?
好看的黑糖一撒嬌,簡淮寧的注意力就轉移了。
畢竟單純的孩子騎馬隊列行進表演,對她來說沒什麼吸引力,估摸著觀眾席上的親友團家長們會比較興奮。
可她剛回身抬手摟住黑糖的腦袋揉了揉,還沒過多久,背後突然就傳來了一陣騷動。
現場驚馬了。
看台方向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少馬匹的驚慌鳴叫——“嘶嘶嘶嘶嘶嘶嘶——!!!”
監控室裡,原本對自己回國後事業首秀非常誌得意滿的小李總,一把砸掉了手機,破口大罵道:“搞什麼!!!TMD怎麼搞的!!!”
“老子花錢讚助是做宣傳的!!!不是要他們搞出命案來的!!!”
節目組總導演急得團團轉,幾乎發了瘋,聲嘶力竭地喊道:“安保方案呢!!!應急預案呢!!!”
安保部門的負責人汗都下來了,瘋狂擦額頭,喃喃自語道:“我就怕這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教練已經全派上去了……”
“場邊醫生也都待命的……”
“馬場地麵都是特製的……可以提供緩衝的……”
總導演的眼珠子都要瞪凸出來了,咆哮道:“緩衝有個屁用啊——!麻醉槍呢——!有沒有準備麻醉槍——”
安保負責人語速極快地回複道:“高速移動中的馬匹沒法用麻醉槍的……”
他本能地就開始甩鍋了:“我就說了不該安排馬術比賽的!馬它是動物!它又不是個死物!”
“不是說通過安全檢查了就肯定不會出事的!你說馬受驚這我怎麼保障!”
“馬術比賽經常有傷亡的!比賽車還危險!”
“平時訓練都有出事故墜馬死亡的!以前亞運會上成名多年的專業選手都墜馬死亡過!”
“咱們就是個綜藝,安保規格還能和亞運會比嘛……”
“他們也就是個馬術俱樂部,還是新馬場……”
“你現在說這些馬後炮的屁話有什麼用!”總導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不是讚助商指明要求增加馬術比賽宣傳俱樂部的嗎?金主的要求誰能拒絕!
安保負責人拚命擦汗,低聲懦懦地應道:“這隻能靠教練上去控住了……受驚的馬,場外的人也沒彆的辦法了……”
“就算麻醉槍能紮準,那馬背上的孩子也得摔下來……”
“這萬一馬砸在孩子腦袋上……我和你說,那幾個墜馬的職業運動員……人都是這麼沒的……”
……
整個場地上,尖叫聲一片過後,所有人幾乎都是本能地在往後退。
馬匹受驚的現場,就和發狂失控的鬥牛場一樣,令人心生恐懼,難以直麵。
隨行護航的教練們至少還能控得住自己的馬。
但他們也得先顧著自己彆摔下去,再顧著其他也被嚇到的孩子,彆摔下去。
至於救人……
整場暴風雨的漩渦中央,真正驚馬的,是行進隊列右側、最靠近觀眾席位的那匹漢諾威溫血馬,馬背上是個九歲的小姑娘。
她的馬不知為什麼,突然嚴重受驚,立馬揚蹄,高聲嘶鳴,然後開始橫衝直撞……
其他的馬匹都是連帶受到了驚嚇,至少還容易安撫。
可她的馬完全像是發了瘋,毫無目的地四處狂奔,不僅讓教練們無法預判這匹馬的行進路線,完成合圍……
甚至隻要有教練騎馬靠近,它就更加瘋狂地揚蹄亂竄。
小姑娘已經從馬鞍上被甩脫了,隻剩下右手還求生欲十足地牢牢拽著韁繩,整個人被掛在馬背上甩來甩去。
萬一她鬆了手,真掉下去,即使有頭盔和防護背心,被瘋馬踩踏兩下也不是鬨著玩兒的。
孩子已經嚇傻了,隻能涕淚橫飛地掛在馬背上本能地尖叫求助:“媽媽——”
“媽媽——”
“媽媽——”
她快被甩得抓不住韁繩了!
……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飼養員都沒反應過來,就發現和他一起留在圍欄內觀賽的女明星,轉身去拉關黑糖的格柵。
他一把按住了簡淮寧的手:“你乾什麼!”
這不是添亂嗎?
黑糖的脾氣比場上所有的溫血馬都烈!
簡淮寧沒工夫搭理他,來不及了,她使勁一扯,居然直接暴力拉垮了用來間隔馬匹的格柵:“救人!”
她懷疑場上的這些俱樂部教練們,全都沒有在受驚的馬蹄下救人的經驗,那這不是賭命嗎?
賭小孩子掉下來,正好發瘋狂奔的馬匹四蹄都不會踩到她?
戰場上同袍落馬,是最危險的事情之一,必須趕緊把人撈起來,不然就是被亂軍踩踏而死的命運!
飼養員也發瘋了:“黑糖沒上籠頭!沒帶水勒!沒馬鞍沒馬鐙沒韁繩!你這不是找死嗎!”
連馬術比賽都沒能力上的人,她去湊什麼熱鬨啊!?真就骨子裡還是那個為了出風頭,命都可以不要的紅毯碰瓷女明星啊!?
脫蹬無鞍騎乘,那能要了一般人的命!腳掌發力會沒有支持!會連平衡都保持不了!
但沒有馬鐙,沒有馬鞍,壓根就沒有妨礙到簡淮寧利落地翻身上馬。
沒有韁繩,也阻止不了她控製馬匹。
小將軍重心前傾,整個人幾乎是伏在馬背上,小腿發力,一夾馬肚。
純血的黑色駿馬收到指令,驟然起跳,縱身一躍,瞬間加速便衝出了圍欄。
駿馬如飛,流光似箭,一人一馬已然衝向了混亂賽場的中心。
她不需要馬鐙馬鞍,她也不需要韁繩輔助。
她曾是鎮守北疆的簡家騎兵。
馬,就是她的另一條命。